那晚他告訴六兩,什麼時候能把劍放在他咽喉,他就出師了。到時候再正式行拜師禮,入門更名。徒弟的名號流八萬的師父在世時就給預想好了,叫“貝塔”。所以流八萬也為六兩還不存在的徒弟想了個名字叫“玉晚香”。身為刺客,他們總是要先走一步。
6.
令他沒想到的是,他真的先走一步。
7.
這天他和六兩跟喜兒在院子裏吃晚飯,喜兒破天荒的炒了個炸醬豆腐。味道挺好。吃完之後他發現自己不能動彈,趴在了桌子上。
他告訴六兩說有些不對勁兒,他不能動了。六兩沒搭理他,默默地回了屋。
他問趴在桌上看他的喜兒,喜兒說能。
8.
流八萬大吃一驚,“你不是啞巴嗎?”。
“不是”,喜兒說。
“那你怎麼以前從來不說話?”
“老大不讓”。
“老大?”
“嗯”。
“為什麼?”
“殺你”
“為什麼要殺我?”
“因為你是‘書客’”
他急了:“你怎麼知道我就是書客呢?”
“老大說的”。
“老大說是我就是?”流八萬暗自提了提肚子裏的氣勁,發現連個屁也打不出來。
喜兒用兩隻手肘撐在桌子上,捧著臉看著他,繼續說道:“你還教六兩劍術啊,你師公叫更木,師傅叫劍八,你是書客,六兩叫貝塔,假如六兩將來收了我做徒弟,我就叫玉晚香,按‘喋血夜月更,劍書貝玉朋’排輩,對吧?”。
“我是書客怎麼了,書客招你惹你了?”。
“書客殺了他小娘全家,還割了她的頭,衙門有賞金。”
書客的小娘夥同他族叔害死了書客的爹,謀奪了書客家產,書客劍術有成,殺其全家為父報仇。這事兒不止刺客界,隔壁城賣水果的都知道。
“可是我真沒殺我小娘,我去的時候他們已經死了,我隻是割了她的頭掛在門梁上,用血寫了四個字而已。”
這時候六兩又從屋裏走了出來,流八萬瞥見了他手裏提著的劍。趕緊對喜兒解釋:“我是想殺來著,這不是遲到了嗎。”
六兩走過來把劍擱在了他脖子上。
“你以為你把劍擱我脖子上就出師了?”他聲色俱厲,肝兒都嚇顫了。
喜兒看了看六兩,又看了看流八萬說:“我哥不愛說話,我和你講吧。”原來她這麼愛說話,他心想
“你哥?六兩?”他忽然身體一震,那個屁竟在此時躥了出來,無聲無形。
“嗯。衙門懸賞的是你,就算不是你,誰讓你寫字來著。”喜兒吸了吸鼻子,皺了皺眉,有味兒。
“你們可以殺了鐵匠去衙門啊,就說他是書客。”他依舊不放棄。
“跟鐵匠有什麼關係?”
“跟我也沒關係啊,我…”
他正想再說點兒什麼,可眼角覓到一股血流,熱乎乎地趟過衣領。
“……”喉嚨有些涼,又有些癢,像一陣寒風化成了手不停地撓。
他已經說不出話了。
9.
他沒來得及告訴他們,他族叔就是縣衙筆吏,筆吏的媳婦就是他小娘。
他也沒來得及告訴他們,鐵匠殺筆吏兒子眺蛋的時候,他小娘就在邊上。
他還沒來得及告訴他們,鐵匠殺他們不是因為他兒子鐵蛋,而是他小娘跟鐵匠有一腿,被筆吏發現了。
他小娘急了眼,說筆吏兒子是鐵匠的種。
鐵匠急了眼,抓起剪刀就捅筆吏。
筆吏急了眼,抓起兒子眺蛋就擋,他真以為這兒子是鐵匠的種。
他小娘又急了眼,撲身上去搶兒子。
鐵匠就這樣張牙舞爪捅死了仨。也弄不明白兒子到底是不是他的種,隻是蹲在筆吏屍體邊上,一剪子又一剪子的捅。
鐵蛋……眺蛋……是他兒子……不是他兒子……
對他來說,會殺人就夠了。
就像他用枕頭捂死老鐵匠。
流八萬背著去劍殺小娘的時候,正巧遇到鐵匠捏住剪刀。
10.
鍋裏還煮著麵,磨裏還存著豆。
這時他看見鐵匠推開門走了進來,滿臉詫異地看著院裏的他們。
他張大了嘴,卻說不出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