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時我頭痛欲裂，記憶中平白多了另外一個人十來年的生活點滴。
她叫醜丫，小時候住在河邊，有爹娘兄姐，還有一個小弟弟。爹娘是安分守己的老百姓，捕魚為生。家裏生活不富裕，但總算衣食無憂。不知為何，爹娘都不喜歡她，兄姐也逮著空欺負她。幾次之後，她學會罵不還口，笑臉迎人，逢迎拍馬。兄姐頗覺無趣，便隻偶爾在外頭打架輸了回家打她出氣。
有一年春雨綿綿，引發了大水。那天夜裏，向來淺眠的她第一時間驚醒，情急之下爬入洗澡的木盆緊緊攀住盆壁，危難之中撿了一條性命。回首間看到消失在漩渦中的屋頂，想起睡夢中被淹死的家人，她不知悲喜，隻有麵對死亡油然而生的恐懼。在水上飄了三天，她餓暈了。醒來之後才發現被人救了。那人喂了她一碗米湯之後便再不管她，這時節，人人自顧不暇，哪來米糧喂養她一個無親無故的小女娃？她在那陌生的村內留了下來，餓了就挨家挨戶上門乞討，夜裏宿在田地間廢棄的草屋中。這樣饑寒交迫的日子過了好一陣子，她一不小心，被人輾轉賣到了青樓。雖年僅五歲，但她從小看慣各種臉色，也知道這裏不是什麼好地方，麵上恭恭敬敬唯唯諾諾，心裏一早存了別樣的心思。
跟她同時被賣入青樓的還有另一個女孩，剛滿十歲，叫紫燕，生的是眉清目秀，明眸皓齒，更難得的是能識文斷字，粗通音律，最是被老鴇看重，當未來的頂梁柱培養。紫燕的生父是鄉鎮有名的秀才，詩書滿腹才華橫溢自不必說，紫燕雖是女兒，亦從小悉心教養，把那琴棋書畫傾囊相授。可惜上蒼見不得人幸福度日，年初，紫燕爹得急病故去，家裏田產被叔伯霸盡，還把紫燕與娘親母女趕出家門。走投無路之下，紫燕娘帶著紫燕回到娘家，誰料外祖父母去世多年，家裏早換了舅舅當家，舅媽容不下她們母女在家吃白食，匆匆托媒婆，把紫燕娘許給了賭鬼為妻。紫燕娘為了紫燕，忍氣吞聲接受安排。開始那賭鬼見紫燕娘生得貌美兼又性格溫順，相安了幾日，不久就惡習難改，整日浸在賭場。贏了倒還罷了，輸了回家便對紫燕母女拳腳相加，口出惡言。紫燕娘從小也是父母捧在手心養大，嫁給紫燕爹後夫妻恩愛非常，何曾受過這等委屈？當晚一根白綾便了結了自己的性命，狠心扔下紫燕孤零零一人。賭鬼罵一聲“晦氣”，立刻找人把紫燕賣入了青樓。可憐紫燕，短短一月間父母雙亡，還未從失去父母的悲痛中走出，便又陷入這萬丈火坑。她本清白身家，奈何世事無常！
這紫燕突遭此巨變，已是看透人情世故，進了青樓之後，性格便有些冷清。但見醜丫年幼乖巧，比自己更為不幸，便百般回護於她，還特意跟老鴇要了她做貼身丫鬟。自此二人同吃同住，紫燕把醜丫當親妹妹疼寵，手把手教她讀書識字，彈琴作畫。兩人在青樓內衣食無憂，平靜生活了三年。如果沒有後來發生的事情，醜丫想，她這輩子沒準就在青樓中度過。
三年的時間，紫燕出落的越發美麗動人，老鴇不等她及笄，令她14歲一到便接客。得知消息後，紫燕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偷偷定下逃亡計策，卻怕連累醜丫，沒有對她吐露半點風聲。直到紫燕披頭散發的被捉回來，她才知道，紫燕出逃，失敗了。老鴇一氣之下責令龜奴往死裏打，紫燕咬著下唇不吭一聲，她衝過去幫著頂了幾個板子才知道，那有多疼。她被打暈了，醒來時問旁人，方知紫燕硬性，已經被活活打死，今早用一張破草席裹了扔到城外的亂葬崗。第一次，她有了哭泣的欲望，有強烈的心痛和滿滿的不舍。苦苦央求看門的小奴，把身上僅有的幾個銅板給了他，終於可以偷偷出去給紫燕燒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