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蕭笑:“那好,考完了再來,‘暖房’等你。隻要你想,隨時都歡迎。”
貓耳臉紅紅的,仿佛被蕭蕭看穿了心底秘密。
蕭蕭確實看穿了。她從便簽本撕下一頁,寫下一行數字遞給貓耳:“駱澤一的電話。”她說,“我不鼓勵你現在戀愛。但每個人的生命都有不同的節奏,按自己的節奏就好。”
蕭蕭握住便簽條飛奔而去,粉色裙子掀起一陣風。
7、
貓耳牢牢記住那些數字,然而卻並未打過給他。她莫名相信,相逢的人終會再相逢。
她每天上課,複習,做題,考試,周末偶爾到暖房做手工,依然是一個人,坐在人群之外的角落裏。
樹葉黃了,大雪落下,暖房升起壁爐。蕭蕭設計了中式元素的花棉衣,新來的模特穿起來就像戲裏的青衣。客戶們都說太土氣,棉衣滯銷。蕭蕭並不焦急,隻是和貓耳說:“好奇怪,你並不是我的親人,密友,然而你懂得我在設計那些衣裳時候的情意。”
貓耳笑:“因為我是你的無敵腦殘粉,失散多年的親妹子。”
“不是,”蕭蕭搖頭,“我們不隻長得像,十幾歲的青春時光也那麼像,都一樣優秀卻不被接納,甚至被排斥,就像箭靶中的紅心,永遠孤獨地處在正中央。我看你,便時常想起那時的我,我設計這些衣裳鞋子,是為了更多愛美的姑娘,但也是為了安慰溫暖那時的我。”
貓耳拿起一件花棉衣穿在身上,說:“這件棉衣不土氣,恰恰相反,它充滿童真,像小時候,渴望過年的心情。”蕭蕭拿起相機拍下貓耳穿花棉衣站在壁爐前微笑的樣子。
貓耳的模特秀為滯銷的棉衣贏得了好銷量。
春天來時,高考逼近,貓耳真的緊張起來,她惦念“暖房”,再忙也抽空過來。
周六午後,“暖房”來了一個男人,他留長發,穿長襯衣,胡子拉碴,眼神憂鬱,看上去像個藝術家。男人進門,徑直走向蕭蕭,抱住她,吻了吻她。蕭蕭並不惱怒,隻轉身進去拿出一疊錢放到男人手上。男人拿著錢,笑著離去,整個過程沒說一句話。
貓耳目瞪口呆。
“他是我的……丈夫……”蕭蕭說。
貓耳不敢相信:“你結婚了?和他?”
“他是畫家,落魄畫家,總堅信自己是梵高,總有一天他的價值會被發現。我也不知道他是否會成功。我知道,這是失敗的婚姻。我十七歲遇見他,當時我正脆弱無依,他幫了我,給了我依靠。我不怕金錢上的付出,隻是我深陷在這泥沼裏,不能再愛人,不再有被人愛的可能。”
貓耳心涼,像被突如其來的暴雨淋濕全身。
蕭蕭這麼好,她本該擁有豐美甘甜的愛情,她值得被多麼多麼好的男人愛。
蕭蕭反而很平靜:“這世上,總有一些黑暗猙獰的事物,讓我們痛,讓我們哭,讓我們心碎,但我們隻是為美好的事物而活著。”
然而不總是平靜。
男人後來再來,喝醉了酒,打了蕭蕭,辱罵夥計,還將廊簷下的盆花砸爛,夥計們要報警,蕭蕭不許:“我不想把自己弄得太難看,他對我有恩,我還念著他的情,如果有一天,他將我的情意消耗殆盡,我的磨難才能真正結束。”
男人拿了錢揚長而去。
這天,蕭蕭在微博裏說:“第一次見他,也是這樣的季節,他送我一盆蘭花草,他說著諾言,暖心動聽。蘭花草正抽穗,黃綠色的花朵馨香沁人,美好得讓人想哭。如今蘭花草早已枯萎,他早已背棄諾言,而我,卻仍記得那黃綠色的花朵,那麼美好的香氣。好想再見一次。”
很多人在微博裏評論,勸蕭蕭想開點,說枯萎就枯萎,背棄就背棄,你狠狠心一咬牙,不也斷得幹幹脆脆?牽牽絆絆對自己有什麼好處?還有人說,本以為你是智慧理性的女子,沒想到對待感情卻也是如此糊塗。
說什麼的都有。
貓耳卻懂得蕭蕭,她所戀戀牽掛的,並不是花朵,諾言,而是當時那個自己,那個孤獨無依的十七歲女孩。貓耳不清楚十七歲的蕭蕭遭遇了什麼,但她的絕望迷茫,也許像貓耳十三歲的黃昏,坐在草垛旁看著太陽落下去時一樣。
貓耳忽然覺得,她不對駱澤一說出自己就是林茶茶,想要他忘記那個醜醜胖胖的女孩,那對十三歲的林茶茶,是不是太殘忍?
如果她還能遇見駱澤一,她無論如何要告訴他,我是林茶茶。
8、
貓耳不知道是否能再遇見駱澤一,但她能去尋找開黃綠色花朵的蘭花草。
她跑了一個又一個花店,都沒找到。她想起爸爸。爸爸的礦石廠後麵有一座山,山裏有蘭花草,她小時候,爸爸就挖過蘭花草帶回家。
爸爸正在礦石場上班,見到貓耳,他十分驚訝:“你來幹啥?”
“你見過開黃綠色花朵的蘭花草嗎?後麵山裏有嗎?”
“好像有,你問這個幹啥?”
“我要。”
爸爸的緘默是不會變的,他也不問貓耳為什麼需要,但是貓耳急忙忙跑來,滿眼期待的樣子讓他心疼。他隻是跟經理請了假,拿起挖礦石的小鋤和鐮刀:“我帶你去。”
蘭花草長在山的另一麵,背陰的山坡上。爸爸和貓耳要翻過山才能抵達。山不高,但林間小路已被荊棘淹沒。爸爸用鐮刀劈斷荊棘,貓耳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後。父女倆終於翻過山頭,這一麵的山坡上,樹蔭下,蘭花草簇簇招搖。花香在林間彌漫。
爸爸找到了開著黃綠色花朵的蘭花草。爸爸說:“這是綠蕙蘭,不好養活,市場上應該很難見到,我們要把蘭花土一起挖回去。”
爸爸小心翼翼地挖起蘭花草,用帶來的塑料袋裝好。父女倆翻越山頭回去。他們剛到山頭,天空下起細密小雨,他們無法快跑,隻能冒雨在林間穿行。
父女倆誰也沒說話,沒話可說,他們都習慣了。
“貓耳,拿著。”爸爸把蘭花草遞給貓耳,側身鑽進樹林,走向一叢茂盛的荊棘。他從樹林出來時,工作服口袋已鼓鼓囊囊。他打開給貓耳看:“還記得這啥不?”
貓耳伸手掏了一顆扔進嘴裏,酸酸甜甜,是刺莓。貓耳的眼睛頓時一熱。她小時候,家裏拮據,水果是奢侈。一到初夏,爸爸每次回家,他的工作服口袋都裝滿刺莓。貓耳問是哪裏來的,爸爸總騙她說,買的。於是,貓耳為自己家也能買水果吃而感到驕傲。
貓耳一路走,一路用還沾著泥巴的手去爸爸口袋裏掏刺苺吃。她能吃到爸爸冒雨從樹林采來的野果,她好幸福。
爸爸還要上班,爸爸用袋子將刺苺裝送貓耳去坐公交車,爸爸說:“回去趕快洗頭換衣裳,莫感冒了。”貓耳一手抱蘭花草,一手拎刺苺上了車,車開走了,爸爸還在路邊的細雨裏目送著。爸爸矮矮的,胖胖的,穿著寬大的工作服,像一隻掉進袋子裏的大豚鼠。
貓耳笑起來,自己和爸爸好像呀。
9、
城裏並沒下雨,還有微微陽光。
貓耳來到“暖房”。她找出一個空盆子把蘭花草好,整理了葉片,端進去放在蕭蕭麵前,蕭蕭正在畫圖,她看見蘭花草,驚喜得捂住了臉,然後狠狠地抱住濕潤潤的貓耳。
她在貓耳耳邊笑嘻嘻說:“我也有驚喜給你,跟我來。”
蕭蕭拉著貓耳來到屋頂,綠藤架旁,駱澤一正在為模特拍一組秀。蕭蕭說:“攝影師辭職回家當奶爸去了,我把駱澤一請回來了,正式聘用。”
貓耳飛奔下樓,她將刺苺衝洗幹淨,放在竹籃裏瀝水,瀝得差不多的時候,駱澤一下來了,他也不客氣,抓起刺苺就吃,他也沒有分別大半年的生疏感,他說:“我已經十多年沒吃過刺苺了,用如此美味的野果來招待我,你是在說歡迎回來嗎?貓耳。”
“你不是問我真正的名字嗎?我叫林茶茶。”
“你好,林茶茶,我一直期待能再次見到你。我很惦記你,十三歲在稻田裏流淚的你。”
初夏的風從雲上吹來,庭院裏梔子花朵朵潔白,刺苺的酸酸甜甜,貓耳和駱澤一並排而坐,像兩隻懶洋洋的豚鼠。那個關於青春該如何度過的問題,駱澤一常常思考,但沒有答案。但此刻,那個答案正款款降臨在他們的心裏:青春從不會茫然,退卻,它會不顧一切找到它的路,不管那是什麼樣的路,其實總是正確的,屬於自己的路。
《花火》審稿意見表期數:2012.3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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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心貓耳在暖房 夜光青檸/萌心花園9400 颯颯
推薦理由:
溫暖又治愈的故事和文字,每次看完這個作者的東西以後,都覺得生活雖然殘酷,但最終還是美好的。雖然有些道理什麼的我們見得很多,但是,感覺對青少年一代來講,這些還是充滿希望和能量的。
一審意見:
節奏稍微有點緩,但是整體感覺還不錯,輕輕柔柔的,有些小溫暖小感傷小成長。看要不要縮減字數加快節奏。
二審意見:
三審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