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我來到紫陽河邊,聞到了麥芽糖的香味。
任時光匆匆流去,我隻在乎你!
心甘情願感染你的氣息,
人生幾何,能夠得到知己,
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
哪裏飄來醉人的歌聲?鄧麗君啊,你唱到小晴的心裏去了!
一生的願望就是,就是,說出來自己會吃驚,別人更會笑話啊。給他寫封信吧,就算為了哥哥,也需要寫一封信了。
空氣中彌漫著麥芽糖的香味,甜蜜,濃稠,像幸福本身一樣真實樸素。有的人吃了說很補,有的人吃了壞牙齒,有的人不敢吃,看看就走開了。
那是去年冬天的一天,他又和哥哥到家裏來了。從哥哥讀高一開始,好像這個同學就常來家裏玩。算起來,認識他有四年之久了呢!
小晴看看四周,覺得奇怪,這種農家自釀的糖要到冬天才有賣,夏天釀糖,容易融化,不便保管,而且現在也沒有空啊。誰家這麼早就開始釀糖了嗎?又緊吸一口,不錯,這分明是一種從原野的青草裏麵散發出來的芳香。她笑起來,笑自己這奇怪的嗅覺。每當她夢想他由遠而近來到身邊,就會聞到麥芽糖的香味。可是當她伸手去挽他,去愛撫他,又不見了,空氣中隻是彌散著一陣烤洋芋的香味。沒有麥芽糖,還有烤洋芋,像是一個美夢,夢後的回味,也能給人安慰,給人滿足嗎?
那天,他穿著藍色的羽絨衣,下麵是牛仔褲,他和哥哥有說有笑,到家裏來了。母親一直喜歡他,特意去堂嬸三娘家裏買了麥芽糖,蒸軟了,拿一個大海碗裝著,叫大家一起來趁熱吃。他一看,皺起了鼻子,躲得遠遠地。母親好奇怪,問他怎麼不敢吃。他開始還說,以前嚐過,好吃好吃,後來才講了實話。他說,我們家裏從來不敢吃這個東西,我媽媽說,不衛生。有一次,一位學生家長送來一大塊麥芽糖,用塑料紙包著,外麵還包一層舊報紙。媽媽把它放在桌子上,過幾天,桌子上粘了一層油油的東西。一看,是糖溶了,掰也掰不開,桌子掉了一層漆。丟到垃圾桶裏,沒有及時倒出去,結果,我們家裏來了螞蟻。一窩蠢蠢欲動黑乎乎的螞蟻!我們住在二樓,從來沒有螞蟻的。我媽媽說,農家自己沒有一套食品生產的衛生工藝,產品也沒有經過任何食品安全檢驗,不能吃。
小晴的母親說,你媽媽還虧是個讀書人,真是個怪人!不懂吃糖!這個糖不能吃,那些廠裏做的糖還能吃嗎?這個糖都是用男人的洗澡盆發的芽磨的漿,你以為是女人的洗澡盆啊?女人的東西才不衛生,男人的東西怎麼會不衛生!
這樣勸說,他更加不敢吃了。自己竟然還大口大口吃了,並且,從小就這樣把它當做上好的營養品,大口大口吃了。小晴覺得在他麵前,羞愧難當。不是嗎?什麼是食品生產的衛生工藝?什麼是食品安全檢驗?男人的澡盆和女人的澡盆,在衛不衛生這一點上,不是一樣嗎?現在一經他的口講出來,仿佛如雷貫耳。我們一輩子生活在一種稀裏糊塗之中,如果沒有人提醒,母親這樣養育我們,我們還會這樣養育後代。
他也知道辜負別人好意不禮貌,他也沒有輕視吃了這個糖的人。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
哥哥就是從他那裏借了路費去了廣東的,他是哥哥的同學林若海。小晴想給他寫封信,問問哥哥的情況,也順便打聽一下他自己的計劃。她拿起一支筆,頂在額頭上,不知怎樣動筆。首先是稱呼的問題,幹脆不要稱呼直接問好,這封書信的格式有點特別呢,她站起來,坐下去,碼碼稿紙,照照鏡子。浪費了幾張紙,後來一氣嗬成了。
“你好!
真的好久沒有看見你了,我弟弟很想你。你好嗎?
聽說哥哥給你寫了信,他怎樣了?我母親天天罵我,好像哥哥的落榜出走是我造成的一樣。現在隻要他好,找到工作,我願意替他挨罵。你自己呢?還要搏一次嗎?說實在的,我以前就是擔心這樣才不敢讀下去了。我們村裏有個堂兄,考了五次,頭發白了,怕別人笑話。每次從外麵回來,說是在外麵學理發,真的提著一個裝理發工具的箱子,還能幫村裏老人小孩免費理發呢。後來考上大學,他的父母才說,實際上,是躲在外麵補習。村裏老人都說,十年苦讀無人問,一朝成名天下知,佩服佩服啊。後來考上大學,一個月就返老還童,頭發又黑了。
告訴你兩個夢。
你到我們村裏來,我倆爬到一棵苦楝樹上聊天。風吹來,搖下好多紫色的花蕊,越積越多。你把我推下去,埋在花堆裏。我差點被這苦楝樹的花悶死了,呀呀地大叫救命救命。你竟然坐在樹枝上冷漠的看著我,沒有跳下來救人。後來,一隻鳥從天邊飛來,大叫“濕姐姐——濕姐姐——”,沒一會兒,傾盆大雨,我大叫:趕緊跑啊——趕緊跑!就在這時,我醒來,也不知你有沒有趕緊跑,身上有沒有淋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