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趁著夜色，偷偷回到了雅築門前。那裏早已無人看管，已經有些荒蕪。
她緩緩抬頭，那個秋千架上，有她與他的笑聲。
黃昏時分，二人坐在秋千架上，她靠在他肩頭，看著他笑。他輕輕摟著她。
“離洛，你會不會有一天不愛我了？那時我怎麼辦？”
“若真有那一天，你就殺了我，我絕對不會……”
“別說了，我相信你。”她用錦帕掩住了他的口。
梨花緩緩而落，落在她身上，落在秋千架上，他伸手為她拂去：“汐兒，我今生就算負了天下，絕不負你。”
她靜靜走進去，雅築內的荷花池畔，他們泛舟池上。他曾在夜色初上時給她畫眉，湖水映著月色。
“離洛，我的臉……”她緩緩低下頭，眉間一絲黯然。
“我不介意，一點都不。我的汐兒，是這世間最美的女子。”他低頭吻住她的唇，二人在月光下纏綿。
她推開門，有灰塵落下。她一眼就看到了正中央的一把琴。
他彈琴，她起舞，琴聲如潺潺流水，舞姿曼妙，舞衣翩飛。
“要是能一輩子與你琴瑟和鳴，高山流水，該有多好。”
“離洛，我願一輩子為你起舞。”
好多事浮現在眼前，她忽覺有些累。
一切的一切，都是關於他的記憶。
嗬，可笑。終究是我，入戲太深，所以隻是天下的笑柄。
離洛隻是演了一場戲，戲終了，人也該散了。
隻是我，一直在流連，久久的，不願離去。
她緩緩打開了一個櫃子，裏麵的鳳冠霞帔，依舊明豔。
那紅色似火焰，也好似，她的鮮血，天朝那麼多將士百姓的血。
她穿上。一如……一如她嫁給他時。銅鏡裏的麵容，也好像當日。除了，眼裏的絕望。
她戴上鳳冠，抹上胭脂，在唇上染上朱砂的紅。
她緩緩起身，仍舊是一國公主，十裏紅妝，錦繡山河。
她輕笑，多希望這一切，隻是一個夢，一個能醒來的夢。
他一身銀甲，帶兵攻打她的國。
國破那日，下起了傾盆大雨，百姓的血，將士的血，滿地的紅。
到處都是尖叫，逃亡，還有……死亡和廢墟。
她見過的，熟悉的百姓，宮人，一個個死在她的麵前。
她跪在地上大哭，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求求你，離洛，放過我的百姓，殺了我吧。”她喪失了一個亡國公主最後的尊嚴。
“愛妃，是你將布防圖給了孤，不然，怎會如此容易攻下？你可是有功之人，孤舍不得殺你。”
“屠城。”他平靜地說出這兩個字，“記得，孤不許你死。還有很多城的百姓。”
她抬頭看，他好像地獄的修羅。
她亡國後，被貶為奴，人人踐踏。
她被離洛的寵姬陷害，人人能看出來，他卻將一劍貫穿她的肩。
她抬頭，逆著光，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隻是覺得如此陌生。
今天，一切都結束了。
夜色已深，她拿起燭台，向雅築旁早就準備好的幹草走去。
大火熊熊燃起，一圈又一圈，包圍在她的身側。
她聽見了人們的驚呼，人群一點點聚集。
不知過了多久，她看見了他的身影，依舊像初見時，白衣纖塵不染，卻好似占盡世間光華，如同從畫上拓下的麵龐，如古劍深潭般的雙目。她閉著眼，都記得他的麵容。
他站在人群前，平靜地看著在火光中的她。
“離洛，如果來生我不再遇見你，那麼今生的一切就當是過去了。”
“但若我來生在遇見你……我定會把你欠我的，一樣樣拿回來。”
火舌一點點噬咬著她的每一寸肌膚，很痛，但她隻覺得釋然。
“離洛，隻願你我，再也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