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侍從們都低下頭來,不敢直視龍顏。
宮人們錯落有致地背對著龍攆,從宮殿門口望過去,好一幅美人沉思圖。皇帝把手擱在隨行的太監腕子上,穩穩地踏到匍匐在地上的人肉板凳。他麵色陰暗,如同京都淅淅瀝瀝的雨勢。
“宮人們越發沒有規矩了!”皇帝低聲嗬斥。
半跪著的侍從們立刻全部趴跪到地上,看起來像是秋風落葉,瑟瑟發抖。我跟在皇後身後,北堂靜跟在我的身後。大殿上安靜得能聽見皇帝的呼吸聲。
“臣妾有罪。”皇後低聲應道。
“朕聽說你病了?”皇帝微微抬起眼皮,雙手背在身後,並沒有上前來扶起半跪著的皇後。
我心裏一驚,皇後竟也如此按耐不住了嗎?
“夜裏見了風,臣妾偶感咳嗽,已命人讓禦醫前來診視。”皇後聲音毫無起伏地開口,幹巴巴地好像在講一件與她並不相幹的事情。
“如何?”皇帝這才上前扶起了皇後,他端詳著皇後的麵容。
“無甚大礙。”皇後輕飄飄地回複了一句。
我分明看到她雙頰上的紅暈。
北堂靜卻在我身後忍不住咳嗽了一聲。
皇帝皇後當即看了過去,兩人麵色一樣嚴肅。
“這是牧野送給你的女兒?”皇帝沉默了半晌,問了一句。
我和北堂靜與父親容貌十分相似,父親亦在禦前服侍多年,皇帝隻需一眼就能認出我們。可惜入宮這些日子以來,我與皇帝從未能搭上麵,我知道我得等,可沒想到我的父親卻等不及了。
北堂靜跪著用膝蓋往前走,到了皇帝皇後麵前行了個大禮。
“不是,”皇後審視著北堂靜,然後用塗滿丹蔻的長指甲點點趴跪著的我,“雪兒,抬起頭來。”
皇帝打量著我和北堂靜,陰沉地表情多了一絲玩味。
“與陳敬芝成婚的女子便是她了?”皇帝用餘光瞧我。
我不敢開口,皇後也沒有應答。
北堂靜卻自作聰明地答道:“回稟皇上,正是家姐陳氏北堂雪。”
說著話的時候,北堂靜嘴角挑出一抹妖媚的笑容。皇帝並沒有正眼看她,也沒有降罪於她。我知道北堂靜最大的優勢就是父親將她扔入市井之地那些年的調教,可惜,平常男子會喜歡的嫵媚妖嬈,並不一定能入皇帝的眼。
君心不可測,母親的話響在我的耳邊。
正因為如此,父親才會源源不斷地往宮中敬獻美人,直到將自己的兩個女兒都送了進來。
“朕倒是沒有怎麼聽說過你。”皇帝坐了下來。
皇後的臉色不大好看,北堂靜沒敢再搭話。
“臣妾也是今日才知道相國北堂大人有兩個女兒。”皇後冷冷地說。
我知道北堂靜的出身會給她帶來多大的災禍,但是我沒想到讓她在皇帝皇後麵前出醜。出身這個問題可大可小,但是我不能讓別人拿著北堂靜來做北堂家族的文章。
我的性命,與北堂家族的榮耀綁在一起。
正當我想要為北堂靜說些好話的時候,皇帝搶在我前麵開了口。
他狹長的鳳眼微微眯起,如同一條蛇注視著獵物。
“陳北堂雪?宮中如今多了你妹妹陪伴,可開心?”
我不知道他是什麼用意,連忙低聲回道:“奴婢叩謝隆恩浩蕩,與親人共侍自然是開心的。”
“上前來。”皇帝蹙了蹙眉頭。
我連忙跪行過去。
他抬起我的下巴,我露出惶恐不已的神情。
似乎是被這種誇張的表情逗到了,皇帝難得露出了一絲微笑,然後溫柔地說:“朕之前怎麼沒有看到過你?”
我不敢搭話,盡量做出迷茫和感激的表情。
但凡掌握權力的人都喜歡看到下人的臣服,更何況是皇帝,他掌握著天下人的生死,我也不得不臣服。
皇帝在我的下巴處流連忘返,我能看到皇後眼中的怒火,北堂靜臉上的嫉妒。
可我知道,天子聖恩不是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寵愛,而是一項高高在上的權力對於另一個忠心耿耿家族的讚賞。
但是即使我心裏明白,我要討好的是麵前這個男人身下的皇座,我也不禁在他英俊的麵容中有些著迷。明瀛以容貌著稱,身為他一母同胞的皇帝自然一脈相承了玉樹臨風的英姿颯爽。
那日皇帝並沒有再多言,與皇後淺淺交談幾句後就離開了。
北堂靜如願進了紫夫人的宮中,我再也沒有見過她。
母親差人為我送了一封信,讓我多加忍耐,事事注意。皇後已然年老色衰,東宮缺主,正是各大家族敬獻女子的時節。我必須與北堂靜同仇敵愾,坐穩在宮中。
我在夜間讀了信,然後將信紙放到燭火上點燃,看著灰燼慢慢落下,如同我酸澀的心一點點沉入宮中無盡的深海裏。
皇宮裏召開了一場盛大的宴會。
這場宴會更像是聲色犬馬,皇族王族們的狂歡。官員和皇帝享受著場上美貌女子做風流姿態,舞曲接著舞曲,吹簫的宮人臉色發紅。
我受不了這種酒池肉林的靡靡之狀,舞女的胭脂水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