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副團長,迫不得已,上門叨擾”。季學民雙手做了個揖說。
趙鼎山惱恨也不是,歡迎更不是,表情淡淡默不吭聲。
為了同誌和自己的生死安危,季學民顧不了趙鼎山的冷遇,繼續說:“上次你把我從軍統手裏救出來,一直沒當麵說個謝字!這次出手毫不遲疑,讓我逃脫劫難!兩次搭救,大恩不言謝,但我一時還出不了城,得再次相求於你”。
“季先生,你危在旦夕,累及自己不夠,非要殃及池魚,把我和薛梅拉扯進去”!
“趙副團長,我辦報呼籲和平,反對內戰,一沒殺人,二沒搶劫,特務機關卻置我於死地。你仗義相救,落得提心吊膽,這不是官逼民反,不得不反麼”!
“話是你這麼個理,可生死關頭,誰不替自己考慮”。
“你,趙副團長,就是一位舍生取義之人,國難當頭,你參加民眾抗日同盟軍,衝鋒陷陣,奮勇殺敵。蔣介石倒行逆施,挑起內戰,屠殺人民,你站在正義一邊,人民一邊,我敬佩你,不僅僅是你救了我,而是敬佩你的道義”。
薛梅也在一旁鼓動說:“季老師是天底下的大好人,你不救他,我無臉做人”。女兒趙波爾視同薛梅為親娘,他和薛梅已經住在一起,把話說到這份上,捱不過薛梅的情麵,趙鼎山問季學民:“那你說,要我幹什麼”?
“安排我和田海明一家暫住幾日”。米滌新臨走時告訴季學民,他潛伏的地方有任務,等待上級指令。薛梅說:“山城外圍是內二警防守,住幾日送出城,你趙副團長有何難”。內二警兩萬多人,誰認得完,請神容易送神難,季學民住進來,就得送出去,自己管轄地段好說,不知季學民到時東南西北走哪邊,薛梅一旁再三催促,隻好說:“我將你們轉移去軍械庫,在那裏等候幾日,尋找機會出城”。
戒嚴這天清晨,打進編輯部的電話,司馬文豈肯放過,電話那頭沒吭聲,是男是女,年輕還是年老,不得而知?電話來自何處,交辦電信局調查。搜查來的稿件賬目,一臉橫肉找來蘇小麗核對筆跡,從中尋找捉拿目標。《自由導報》使用通聯稿件,一份稿件,幾種報紙同時刊登,中間的聯絡員傅紫玉,在印刷付印稿件上麵不小心留下了自己筆跡,筆跡像女孩子,聯想滄白路那晚一個姑娘帶著士兵從他們手中搶走了受傷的季學民。特務聯想留下筆跡的女性就是搭救季學民的女共黨,鎖定為下一個抓捕目標,可重慶這麼大,上哪兒抓這個女共黨呢?
重慶的八月,盛夏三伏,酷暑難耐,傅紫玉租借屋在一樓,房間潮濕,室內悶熱。田海明一家三個人卷曲在這間小房子裏,卷曲出病來了。起初是章若蘭中暑了,接下來,田海明病倒了,最後孩子生病了。小會渝好像知道家裏遭遇危險,發高燒不哭不鬧,像是昏迷過去,嚇壞了田海明夫婦。好在傅紫玉懂些醫道,晚上回來,孩子大人治病全由她實習了。兩天吃飯,她買來現成熟食。大小三個人用水,她到外麵挑水回來。一家人解便,她一早一晚回來提廁所去倒,每天忙到十一二點,再到同事家借宿。傅紫玉對鄰居講田海明是本家表哥,來重慶眼下沒找到事幹,暫住這裏。人上一百,形形色色。鄰居中一個貪圖金錢的長舌婦看到通緝令,上麵寫著抓一個賞100銀元,抓個通緝犯的賞錢夠她一家吃一年,跑去警察局告發:說傅紫玉家來客相貌與通緝令上的兩人十分相似,男人文質彬彬一個胖子,主婦一口東北話,兩口子帶著孩子,與通緝令上麵說的一模一樣,說來找事幹,整天不出門,不像找事幹的樣。
警察接到舉報,即刻出發。
時間包容正義,命運眷顧好人,田海明一家剛被趙鼎山接走。警察跑來,屋裏除了小會渝的尿布,別無他物。長舌婦要錢,警察叫他找保密站,長舌婦上當受氣,天竺路一帶信教群眾多,佛教不殺生,何況殺的是人,左鄰右舍的告發鄰居,這輩子甭想抬頭,啞巴吃黃連,不敢吱聲,心中後悔已經晚矣。跟隨特務一年,已經刁滑奸詐,養成豺狼本性的司馬文聽到消息趕來,一看桌上茶水冒著熱氣,斷定:“人沒走多久”。這孽障認為追趕不知去向,肯定追不到,心生歹毒關上門釣魚,看有沒有人進來。
季學民在軍械庫打電話到協和醫院,通知傅紫玉即刻轉移,不巧傅紫玉上午在手術室當班。轉而打電話給謝玉淑,去醫院告訴傅紫玉:“情況危險,客人已經轉移”。謝玉淑去醫院找,上上下下跑了幾遍沒找到,打電話回去,季學民告訴她傅紫玉的外貌特征,她又去天竺路上攔截。
這場手術做了九個小時,直到晚上傅紫玉才從手術室出來。
站在天竺路等候傅紫玉的謝玉淑神情焦急,略有慌張,被司馬文在窗口發現,斷定是季學民的同夥,不能讓她在路上通風報信。心生蛇蠍之計,目露凶光命令小特務到外麵把謝玉淑抓了進來,問謝玉淑來這兒幹什麼?謝玉淑說:“來收賬”。司馬文沒蠢到這個地步,審問:“收賬是哪一家”?天漸漸黑了下來,已是九點十分,司馬文停止審問,不準開燈。借助窗外路燈,謝玉淑發現一個姑娘的身影,向這邊走來,一下拉開電燈,大聲喊叫:“傅紫玉,別進來,特務要抓你”。鷹視狼步的司馬文慌忙關掉電燈,雙手去捂嘴,被咬了一口,痛得叫出聲來直是甩手。被他攔腰抱住的謝玉淑,騰出嘴和身子,一邊叫喊一邊抓起熱水瓶茶杯摔過去,燈光、喊聲,摔砸東西!提著一袋熟食的傅紫玉丟掉袋子,扭頭就跑。
司馬文當初向田海明借錢不還,以後出賣章若蘭夫婦掙賞錢,今天助紂為虐抓捕共產黨,自甘墮落,已經一步步墜入深淵。他端著槍,出來追,不見人影,跑了的人再也不會回來,惱羞成怒返回來。窮凶極惡扣動扳機,砰!砰!砰!幾聲槍響,一生溫柔賢淑,善良的謝玉淑倒下了!
跑到巷道口的傅紫玉聽見身後傳來槍聲,知道有人為掩護她犧牲了。
三
楊懷善在中山路的四間出租屋被沒收了,由頭是通共,出租屋作了《自由導報》編輯部。不知深淺的他,自認為開館子洋人來吃過飯,竟敢跑向警察局提要求:收回出租屋。警察沒抓到主犯,正懊惱,扣下拷問:“你給共產黨讚助了多少錢?”
愛財如命,從不讚助捐贈的楊懷善說:“我怎麼會給共產黨讚助錢,你這不是說起來扯嗎”。不承認,不準走,上刑,押進行刑室,看見刑具,楊懷善嘴裏吐出一句話:“租房子是範子宿介紹的”。範子宿逃往上海,這條線索有何用?既然抓起來,警察不能便宜了,人關押起來,要他家人拿錢取人。老婆在家聽說了,到警察局苦苦哀求放了丈夫,這正是幾個警察所要的,送錢送了一次又二次,不見丈夫出來,七問八問,找到聶叢林,托他把丈夫救出來。老婆說:“丈夫被抓,是因為出租房屋,這家報紙是你們的機關報,你得幫我把丈夫救出來”。替房東說情,得找有麵子的人,聶叢林邀上有頭有臉人物出麵求情,頭麵人物找到對眼局長說:“這房東是老實人,租房子就為收點租金,請您高抬貴手,把房子還人家”。對眼局長收了好處,假借抹不開頭麵人物麵子,詢問下麵,果真無端扣押了楊懷善。下麵也收了錢,也想放人,推說嫌疑人證據不足,不像共產黨,下令把人放了。見了幾年世麵的楊懷善出來大罵老婆愚蠢:“警察局關老子,就等你去送錢,他能把老子怎的,我一年納稅幾十百把萬,他把殺我了,幾處飯館不開張,看他怎麼給市麵解釋”。隻是錢送出去了收不回來,隻好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