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杯酒喝下去,蘇小麗支開了陪酒女郎,對尤蘭猻說:“尤代表,酒飯錢孔總結了,二位的紅包我是要給的”。說完,從提包裏拿出兩個信封,給他二人各塞了一個內裝一疊法幣的紅包。孔克朗對小小紅包無所謂,手指蘇小麗胸前,流裏流氣說:“我喜歡你這個包包”。蘇小麗一聲“討厭”,心中一陣歡喜,獵物開始進入圈套。尤蘭猻拿了紅包大腦還未暈,腦子裏一半清醒一半醉,捏了捏紅包厚度問:“蘇小姐,加工一頂蚊帳幾個錢”?
“三個銀元”。孔克朗幫著回答。
尤蘭猻還記得軍代表該幹什麼,蚊帳加工軍情緊急不準員工鬧事,說:“我問的是蘇小姐,工人的工資你給了沒有”?
“沒有,蚊帳織完了,孔總把工錢給了我,我就給員工的工錢”。
“蘇小姐如此大方,有什麼事情請講”。尤蘭猻猜這小姐定有什麼事相求。蘇小麗從孔克郎朗懷裏站起來,走到尤蘭猻麵前,扭著腰,偏著頭,耳鬢廝磨他的耳朵,嗲聲嗲氣地說:“什麼事?還要小女講出來,尤代表,小女子結交孔總,你一旁醋勁大,以為我看不出來”。隨後直起腰,一陣母雞生蛋似的幹笑,說:“你巴結孔總發財,我央求孔總給我生意做,我不做孔總的正室”。說完,倒過去坐在孔克朗的腿上,雙手摟著暈暈乎乎的腦袋,親了一口。蘇小麗一語中的說到孔克朗心上,這位美女知趣又聰明,那血紅小嘴裏說出的話,那樣悅耳動聽,周身瘙癢難耐,假裝尋根究底探問一句:“蘇小姐這般佳人,怎麼在這個無名小廠”?
這獵物是個蠢貨,不就是讓我演戲嗎!蘇小麗眼中擠出兩滴淚水,裝出幾分委屈,慘兮兮地說:“我老家在蘇州,淪陷時,我在中學念書,父親來到大後方,母親在家病逝了,我隻身一人來到重慶尋找父親,人生地不熟,生意入不了行。父親頂下這家手工織布廠,要我學辦紡織廠,孔大老板,你可要賞小女一口飯吃喔”。說完話,雙手放在孔克朗胸前輕輕地摩猀對方鬆弛肥胖的胸脯,眼巴巴地望著對方,小嘴裏舌頭翻動著,像一條毒蛇吐著芯子,對準一隻憨憨的癩蛤蟆。
蘇小麗編故事,孔克朗如癡如醉。今天是刮什麼風,讓我遇到這麼唾手可得的大美女,他揉揉自己的眼睛,沒看錯,自己變成了蛤蟆王子,遇到聊齋中的妖女。他從娘胎生下來,因為一個好伯父,一會做民國財政部長,一會做行政院長。從小衣食不愁,事業無憂,長到三十歲,隻會三種知覺,一是嘴裏舌頭上的味覺,二是手上疼痛舒服的觸覺,三是那個地方快樂的感覺。至於耳朵如何辨別人說出來話的是真是假。眼睛識別對方的動機為什麼要這樣做。這些感覺器官他用不來,可以說根本不會用。三人吃完飯,蘇小麗坦露手臂挽著已有幾分醉意的孔克朗,提出搭乘他的車回家,他一口答應了。蘇小麗提出向他學開車,他一口答應了。
四
儲奇門碼頭,傳來陣陣叫賣聲,貓眼蛇喉嚨管口水直咽,他能控製住自己,蛇要懂得蟄伏,積存毒性,等待時機進攻。蘇小麗沒注意上司的表情,她一切按帝國軍人條例行事,間諜身上什麼都可以用作做進攻的武器。揣摩上司關心她犧牲美色有沒有價值,站直身子說:“報告中佐,此人負責中國軍隊後勤采購,我的進攻路線,向他學習汽車駕駛,可以全麵接進目標”。貓眼蛇按耐不住站起來,背著手,踱了幾步,平日裏搜集情報片言隻語,正擔心如何係統偵查國民黨後勤係統,櫻子為他提供了契機,轉身立正說:“你目標選擇得好,進攻路線可說是條捷徑,你必須盡快知曉重慶和昆明兩地軍工廠和軍需倉庫全部地點,我們是帝國軍人,大本營要求在本周內把它們化為灰燼”。上峰告訴貓眼蛇,帝國陸軍五個師團在緬甸同古一線,已經完成了對中國遠征軍三麵包圍,很快將逼迫他們向剩下的一麵,胡康河穀,又叫野人山退卻。炸掉他們在後方的糧食、彈藥、被服蚊帳,藥品和藥棉紗布。在這炎熱的夏季,熱帶雨林的瘴氣會使他們生病,饑餓和寒冷會消磨他們的體力,帶毒的螞蟻、蚊子、螞蟥、馬蜂會把把他們咀嚼得幹幹淨淨,留下無數的骷髏和白骨。借助自然天敵消滅中國遠征軍,詭計惡毒又陰險。他希望櫻子小姐替他掙得帝國勳章,咽下大嘴裏的口水,下達命令說:“希望櫻子君不辱使命”。櫻子為自己的詭計幾分得意,充滿毒性的蛇腰挺直腰身,說:“我不會辜負帝國櫻花這個稱號的”。貓眼蛇拿出事先準備好的一張支票給她,說:“小組交給你1000銀元的經費,寄希望櫻子獨攬此次行動的軍功章”。
打那天以後,蘇小麗每天搭乘孔克朗的車,說跟他學駕駛技術,跑遍了光華,民康,鴻昌公司,看遍了重慶軍需生產大小廠家,走遍了存放軍需用品的各個倉庫。在蘇小麗的央求下,孔克朗帶著她去了昆明。
五月中旬的一個晴天,藍天白雲,清風徐徐。在日寇鐵蹄蹂躪下,這又是災難的一天,上午十點,空襲警報淒曆響起,山城大街小巷所有的人們,丟下手裏的活計,爭先恐後地就進跑向防空洞日軍290架轟炸機編隊從武漢、宜昌及淪陷區機場飛臨重慶上空。
鴻昌公司的工人拉下電閘,關掉機器。有孩子的女工首先向托兒所跑去,跑進托兒所的女工與所裏的阿姨一起,左手右手一邊夾個孩子向防空洞奔跑。後跑去的女工爭先恐後地手裏接過自己的孩子。進廠不久的鍾桃身材高大,箭步衝出辦公室,從托兒所阿姨手中接過小兒子,兩個大孩子拉著她的衣襟,腳不停蹄跑到防空洞口。洞口擠成一團,互相爭吵擁擠,速度十分緩慢,秩序非常混亂。鍾桃喊話說:“工友們,向裏麵走,昨天範老板看過,這洞鋼筋趣拱,牢實得很,沒來得及裝電燈,手摸石壁,趕快進去”。她懷裏抱著孩子,身後跟著孩子,想往裏走,仍然走不動。來鴻昌公司找範子宿借車,準備去練車學駕駛的季學民站在防空洞外幾公尺,雙手做成話筒大聲喊道:“工友們,不要堵在洞口,中間留出通道,通風,采光,後麵工友需要位置”。這是防空常識,隻是人急了就慌亂無章。人流開始響應,防空洞裏人群向裏麵鬆動開來。
日軍飛機分成若幹機群,直撲生產軍用蚊帳、絨衣、藥品的工廠,存放糧食、子彈,藥品的倉庫,以及軍需生產的各家工廠和存放軍需品的所有倉庫,扔出吃人的重磅炸彈,炸中的工廠倉庫頓時冒出滾滾濃煙,火光衝天,爆炸聲震耳欲聾。
鴻昌廠房背後是南山,日軍飛機從北向南俯衝下來,需要緊急拉高,否則撞山墜機,日機輪番俯衝投彈,天空刺耳的尖叫聲令人恐怖窒息,炸彈爆炸的氣浪吹到季學民身上,他站立不穩,腳下竄了兩步,彈片落在他周圍,他沒有躲閃,嘴裏依然不停地向每個防空洞喊話,鎮定自若的情緒聲音感染了大家,防空洞裏有了秩序,洞口吵鬧的聲音安靜下,工友們擠著挨著進了防空洞,他最後跑進洞裏。
江岸邊的民康藥棉紗布廠,日軍飛機投彈命中目標,來不及逃走的工人員工葬身火海被活活燒死,臨死前的叫喊聲,淒慘絕望,混雜著機器棉花紗布爆炸的聲音,一瞬間工廠炸得片瓦不存。情景毛骨悚然,令人黯然神傷,慘不忍睹。
光華印染廠地勢開闊。停止印染需要關掉高壓高溫鍋爐,放掉高壓蒸汽,否則鍋爐有爆炸的危險。領班劉阿根是從常州上來的老師傅,茶社小玉的父親,他知道這批蚊帳在劉阿榮心中的分量,揮臂大聲喊:“工友們,放掉蒸汽,熄滅爐火再跑”。鍋爐放出的蒸汽,形成白白的一團高壓汽浪,空中的日軍對準白色氣浪俯衝下來,炸彈落在鍋爐上,落在染色整理車間裏,落在烘幹機流水線,爆炸拋起的有鍋爐的碎塊,破碎的蚊帳,高溫的藥水,劉阿根的頭顱和工友的手腳肢體。
敵機飛走了,劉阿榮從防空洞出來,跑回廠裏一看,兩眼傻了,廠房霎那間變成一片廢墟,幾處斷牆殘壁,半截柱頭,牆根斜依著一個工友的半邊身子和大腿,頭顱不知被炸彈拋向何處。地上一團博動的心髒還在跳動,一串花花綠綠的腸子淌出烏黑的糞便。被炸彈拋向遠處的工友疼痛難忍在地上翻滾哀嚎,他忍俊不住捶胸捶背,上氣不接下氣,身後的工人攙扶著他,才勉強站穩腳跟。憋了好久,一口氣回轉過來,四肢撲地慘叫一聲:“狗日本,我抄你祖宗”。劉阿榮嚎啕大哭,哭聲發誓要做工業抗日英雄,女婿查理文跑來拉起嶽父。
晚上清理死亡人數,女婿查理文告訴他:“爸,慘啊,工友被炸死一百多號人”。劉阿榮眼淚流幹,打起精神吩咐下去:“張貼告示,炸死的員工,給家屬發放撫恤,購買墓地棺木埋葬;炸傷的員工送醫院治療;殘存的機器設備,拜托師傅們清理下,看還有能用的麼,準備重建”。他到後方來辦廠,就知道有大轟炸的危險,劉老頭要跟小日本較勁,中國商人是炸不垮的。
範子宿從防空洞口向外看,日軍扔下的炸彈水桶粗、扁擔長,匆忙之下落在山坡上和外邊公路上,炸中公路邊一部分廠房,日機飛走後,燃燒的棉花紗線,烏黑的濃煙令人窒息。季學民帶領工人們衝出防空洞,招呼工人排成長隊,互相傳遞端水來滅火。範子宿扶正眼鏡,大門邊的辦公室不在了,他跑了兩裏路,到外麵打電話找劉阿榮,問光華怎麼樣?那邊電話線斷了。撥電話找吳邵雲,電話一陣忙音,他一直追打,最終找到,吳邵雲留學日本,對軍國主義詭計幾分了解,懊悔憤恨說:“民康被炸成一片平地,日本侵略中國準備了幾十年,日本空軍這次轟炸是專門來炸遠征軍的軍需生產”。
儲奇門小洋樓裏,門窗關得實實的,窗簾拉得嚴嚴的。290架日機返回機場,貓眼蛇二天收到嘉獎:轟炸得逞,齋藤晉升大佐,櫻子晉升少佐,潛伏重慶的“山本小組”劃歸他管製。小洋樓變成蛇窩,貓眼蛇狂妄得逞,穿上帝國軍服,配上大佐軍銜,端著滿滿的酒杯,扭動著肥大的屁股,得意忘形,對趕來慶賀的部下說:“十萬中國遠征軍!空著行囊翻越莽莽原始森林,會是一個什麼奇跡,餓死,病死,昆蟲吞噬,爛在林子裏,無人問津,沒人知道他們是怎麼死的”。劊子手肮髒齷蹉的大嘴裏一陣狂傲猙獰,發出充滿血腥的哈哈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