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華行雲在觀音像前焚香拜祝,說道:“昨因霍郎有病,曾許下心願,今幸喜好了。奴家今自虔誠拜謝,蒙大士打救,不勝感激。”遂倒身祝讚起來。那知霍秀夫俏俏在暗地聽得明白,說道:“原來雲娘在此為小生禱告。”遂對行雲道:“我們是露水夫妻,這般情重,今日就在菩薩前,說下誓來。”兩人一齊跪倒。霍生道:“小生霍都梁,目下功名有分,便與華行雲夫榮妻貴,永不相忘。”二人拜起,霍生道:“小生還有一句話要先說過,若是日後倘遇那題箋人兒,隻得雙諧姻緣。”
行雲道:“到那時再講他。”兩人發誓敘談,不題。
卻說昨日兩個捕役,竟把孟駝婆鎖住,扯扯拿拿來尋霍生。
孟婆道:“可憐那,我那裏曉得甚麼別樣勾當!我為霍秀才的病,這箋詞、釵子,他付我叫換《春容》的,是甚麼牽頭?”
捕役喊道:“你不必巧言花語,此間已到華行雲門首,不可大呼小叫,哄他出來才好。”遂輕輕叩門,行雲裏邊問道:“尋那個的?”捕役道:“來尋霍都梁。”霍生聞聽。覺得詫異,遂抽身回避,行雲方才問道:“尋他怎麼?”開了門一看,捕役撞進道:“還問怎麼?怎麼包關節,勾良女,現有女駝供狀。”孟婆道:“華行雲!快喚霍秀才來,當麵對一對,我與他做甚牽頭,把我無原無故這樣拷打?苦惱!苦惱!”正在辨理,忽見鮮於佶走進門來,問道:“那裏一班閑人在此羅唕?”捕役道:“不是甚麼閑人羅唕,為的是打關的。”鮮於佶道:“打關的是那個?”捕役道:“是霍都梁。”鮮於佶道:“唗!
唗!唗!霍相公是我好朋友,是個有才學本分的人,那裏幹這樣事?休來胡撞。有何憑據呢?”捕役道:“這位相公說得有理。常言道:拿賊拿贓,獲奸要雙。”遂把箋、釵遞與鮮生道:“這是甚麼物件?”鮮生道:“是一幅箋紙。”捕役道:“這箋紙你說那個寫的?是如今知貢舉的老爺的小姐筆跡,那霍都梁先畫一幅《春容》小像,偷送與小姐,又勾引小姐,寫出詩箋來答他。意思無非借此風月傳情,暗通關節,這金釵是與這駝婆子的,央他兩邊走動,就是真贓。實犯拿去還要拶夾,自作自受,怎說俺是挾詐斯文?況且,酈老爺關防甚嚴,若知道了,豈肯輕放?連這華行雲也是緊要人犯。快說!霍都梁在那裏?若隱藏了,就了不起。”華行雲聞聽,害怕哭訴道:“出場後已竟收拾回去,實不在此。”捕役道:“既不認帳,鎖他去罷。”鮮於佶攔阻道:“且慢慢的商量。自古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遂把行雲扯在背地,輕輕說道:“不好了,前日與這駝婆箋釵,都被這些人拿獲到手,是硬做不得的,快快收拾些物件,好生打發他們,出門便了。”行雲心慌道:“奴家身邊沒有別物,隻有金鐲一付,金簪環一匣,憑鮮相公給與他們,銷了這事罷。”鮮生道:“快取來。”行雲轉後取來,遞與鮮於佶。鮮生接過說道:“我自有處。”轉身說道:“列位班頭,如今霍相公,場完就回去了,不在這邊;這華行雲不過暫與他相處,一個女人家,那裏曉得他來蹤去路?有些薄敬,列位收下,做個人情,看學生麵,放了罷。”遂把東西塞在捕役袖中。捕役道:“一樁天大事,這幾件東西怎生了帳?來不得,來不得!”行雲道:“這卻沒法處了。”鮮於佶道:“也罷,我為著朋友分上,我腰間還有剩下兩錠銀子,湊出遂與他罷。”行雲道:“多謝了!隻一件,那詩箋不可留在他們手裏。既添銀子,須索取還才好。”鮮於佶對捕役道:“列位,這小娘子身邊委實沒有什麼東西,我替他再添你二十兩雪花銀,寬釋了他,還了他那詩箋罷。”捕役道:“相公,你先前講的話,忒不通,如今怎樣知起道理來了?千看萬看,看你尊麵,真個是人情大似法度了。”把詩箋遞過,行雲收訖。鮮生向捕役道:“多謝了。”孟婆開口道:“列位老爺,可憐我是個殘疾人,也放了我罷。”捕役喝道:“唗,你是放不得的,還要拿去法司衙門,審明定罪,才見得我們不是訛詐;還要在霍都梁原籍關提勾當。”遂把駝婆鎖牽而去。鮮於佶方問行雲道:“這事怎麼起的?”行雲道:“連奴家也不知怎麼起。好好在家裏,忽然這些差人一擁進來,那裏容人分辨。”鮮生道:“想是那駝婆口才不穩當,把前事對人講說。哎呀!如今是甚麼時節,略不謹慎,便弄出事情來了。我問你,霍兄在那裏。”行雲道:“在後麵房裏,進去相會罷。”霍生見了鮮於佶,不覺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