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媽媽帶我去鴿子廣場玩,喂鴿子吃食。但是在喂的時候,她不停地對我說,等一下回家,你要好好彈琴知道嗎?我說,知道了。可是她還是不停地對我說,等一下回家,你要好好彈琴知道嗎?我心裏煩,就不說“知道了”。
她就問我聽見了沒有?為什麼一說彈琴就聽不見,是不是一說彈琴的時候我的耳朵就聾掉了?然後她就說,不想再要我這個小孩了,就非常生氣地走掉了。
我不知道她會真的走掉,可是一看,她真的走掉了,找也找不到。
我非常害怕,不知道等一下怎麼回家。因為我不知道回家應該走哪一條路,乘什麼車子。我還想到如果被壞人騙走了怎麼辦?
不過,我想,現在不能回家也沒有關係,我可以多看一會兒鴿子?如果現在就回家,那麼要彈琴。媽媽剛才不是說了嗎?等一下回家,要好好彈琴!可是不管我怎麼好好彈琴,她總是說我不好好彈琴。她要問我,手腕為什麼又抬起來了?我手腕不抬起來了,她要問我手為什麼沒有保持握雞蛋的形狀?我手保持握雞蛋的形狀了,她要問我手指為什麼不立直?可是我不知怎麼搞的,總是沒有辦法既做到手腕不抬起來,手又保持握雞蛋的形狀,手指而且還立起來。我真不知道是誰發明要這樣的,他怎麼不來做給我看看?我也很想讓媽媽做給我看看,她根本不會彈琴,別說手腕不抬起來,手保持握雞蛋的形狀了。可是如果我這樣做,她肯定會問我是不是想挨一頓揍?大人不會彈琴沒有關係,隻要知道小孩哪兒彈得不對就行了。
可是我卻看見了小劉。小劉是在我家做鍾點工的阿姨,每天晚上都來,洗碗,打掃衛生間,還要幹很多別的事。我沒有想到,小劉也會到這兒來看鴿子。她問我,怎麼會一個人在這裏的?開始,我不想告訴她,可是她又問我,是不是媽媽不要我了?我沒有辦法,隻好說了剛才的事情。其實剛才喂鴿子的時候,媽媽如果不說,等一下回家你要好好彈琴知道嗎?我也會好好彈琴的。可是她就是要不停地說,等一下回家,你要好好彈琴知道嗎?喂鴿子的時候就喂鴿子,彈琴的時候就彈琴,不能一心兩用,這個道理她難道不知道嗎?如果彈琴的時候,我說,等一下彈好琴以後,我們好好地去看鴿子,去喂鴿子,那麼她難道會不罵我嗎?
小劉說:“我送你回家吧。”我很高興,因為小劉送我回家,我就不用害怕了,壞人也就不要想把我騙走。壞人把小孩騙走,都是因為隻有小孩一個人在路上走,如果旁邊有大人,他們就不敢了。
小劉問我,如果今天她沒有從這裏經過,沒有看見我,那麼怎麼辦?
怎麼辦?隻好看鴿子看到天黑。
“肚子餓了呢?”
肚子餓了可以買東西吃,因為我口袋裏有錢。
“想睡覺了呢?”
想睡覺就沒有辦法了。總不能睡在馬路上。如果我睡在馬路上,晚上凍死了,看我媽媽怎麼辦?不過好像不會凍死,因為今天天氣一點兒也不冷。
小劉還問我,為什麼每天晚上彈琴,媽媽都要罵我?
是不是因為我彈得不好?媽媽罵我的時候,她正好在做鍾點工,所以聽得清清楚楚。其實我媽媽每天也總是批評她的,小劉,你昨天水鬥怎麼沒有洗幹淨!小劉,你洗菜應該洗得幹淨一些!小劉,你看看,衛生間的地上還有頭發,你沒有看見地上還有頭發嗎?小劉總是說,啊呀,我忘記了!
啊呀,我沒有看見。我看小劉一點兒也不比我輕鬆。做鍾點工和彈琴一樣,都是很沒有意思的事。
快要到家的時候,我看見很多中學生在小區的草地上踢足球,就對小劉說,我現在不想回去,我要看他們踢足球。可是小劉說,這不可以!我說,你走好了,反正我認識家的,等一會兒我自己會回家的。可是小劉說,我媽媽讓她一定要把我送回家,如果她不把我送回家,我媽媽會罵她的!
怎麼會是我媽媽讓她送我回家的?不是她正好經過那裏看見我的嗎?
這天,小劉和我一樣倒黴,她平時都是晚上才到我家來做鍾點工的,可是這天,天還沒有黑,她就開始做了,因為她送我回家的時候,媽媽說,小劉,你今天來的早,那就早一點做吧。一直做到和平時一樣的時候才結束。
我呢,當然一回到家就開始彈琴。吃過晚飯以後繼續彈。小劉走了,我還在彈。媽媽說:“快去洗澡,早點睡覺。”
我就像沒有聽見,耳朵聾掉一樣,仍舊彈。彈得好響,特別有力度。我想,反正也不用睡覺了,我要一直彈到明天早晨天亮。
媽媽大聲問我:“你耳朵又聾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