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記得要忘記(3 / 3)

老安絲毫不知道我在學校的事,他不知道我成了眾矢之的。事實上,從那次的撫養權之爭之後,我就拒絕和老安有過多深入的交談了——雖然我明白老安是出於對我好才會這樣,但這並不代表我就會馬不停蹄地去原諒他。

晚上跟冷晨陽視頻訴苦,我雖然邊說邊笑邊罵的,可是說著說著還是難過地抹起眼淚來。

冷晨陽已經從國外做了手術回來,手術很成功,她康複得也很好,和我對罵起來更是不減當年。我以為我跟她說完作弊這件事情之後,她會大罵我傻叉,或者直接踹碎顯示屏殺過來。可是等了好久她都沒有反應,我抬起頭來的時候,視頻裏的冷晨陽卻一臉難過地看著我。

她說:“你受委屈了,我卻幫不了你。”

我想要的不是這個。

我寧願冷晨陽繼續罵我送我炸彈,繼續和我對掐。隻有這樣,我才覺得自己像是打了雞血一樣,隻有在這樣的對掐中我才能保持戰鬥力。白天跟黃法海嚷嚷著為自己辯解的那些話,我其實是後悔的,太衝動了。衝動是魔鬼,我不應該衝他吼,不應該辯解自己的清白,反正高考就要到了——就像剛剛轉來十五班時,我想象著自己在月考中,考年級第一之後再轉班時的樣子,我完全能夠像那時一樣,在高考之後給他們當頭一棒。

隻是,我想不到當天晚上我同桌會給我打來電話。

我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了,也許是高三生活太忙了,也許是後來的我,在努力地縮減我們之間見麵的可能性。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現在不想讓我同桌看到這樣狼狽的我。

手機鈴聲仍響個不停,咬著牙接通電話,我想:如果他敢露出一點點憐憫我的信號,我就揣著炸藥跑到他家炸了他。“同桌你在幹嗎,居然這麼久才接電話。”這才是我同桌,忽然就很想笑一笑。“什麼啊,我剛剛聽到。”“你快下來!我就在你家樓下!”“……什麼?!”快速地跑到陽台旁,我果然就看到樓下的梧桐樹下站著一個黑乎乎的身影,拿著手機仰著臉不斷地往樓上瞅。

“靠!你真的在外麵!”“這不廢話嗎?!你趕緊給我下來!” “……”我就那麼穿著睡衣睡褲,噔噔噔地跑到樓下,看到我同桌沒注意我,我背著手輕手輕腳地走到他身後,然後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嚇唬他。“啊——”明顯是被嚇了一跳,他還假裝鎮靜地拍了拍胸口,又白了我一眼,“無聊。”“找我幹嗎?”用腳指頭想也知道,我同桌是為了作弊事件而來。可是,我真心希望他不要提,最好這一輩子都不要。因為在當時,我是真心覺得我同桌會相信我的。

“快高考了,怕你緊張,叫你下來給你傳授一下技巧。”

“我謝你,”我白了他一眼,“就跟你考過很多次一樣。”

“我有經驗啊。”我同桌又繼續恬不知恥地嘮叨起來,“就比如英語這種東西吧,就跟語文是一樣一樣的,你為什麼語文這麼好?語文你會一個個分析語法嗎?當然不會,因為你熟悉了。所以,多讀多看多背才是奪分神器。還有那些單詞啊,你就天天背,滾瓜爛熟地背,我就不相信你背不過。高考的時候是有攝像頭的,同桌,即使不那樣,你英語也不差的……”

即使你不打抄,你英語也是不差的。

我同桌心腸真好,來教我學習,又教我做人,我真感動。

嘴角揚起的笑漸漸放鬆下來,我看了我同桌一眼,轉身就要往樓門口走。

“同桌你有毛病吧,我還沒說完呢。”“你才有毛病呢!”我轉過身霍霍地又跑到我同桌身邊,伸出胳膊狠狠推了他一把,以至於他站立不穩倒在地上,又不解氣地說了句,“活該!”“神經病!”我同桌氣急敗壞地衝我大聲嚷嚷。

我就是神經病,重新跑回樓門口的時候,轉過頭看了他一眼,咬著牙說了聲:“滾。”

一聲不吭地往樓上跑,我甚至忘記了自己有夜盲症。跑到一半的時候,膝蓋磕到台階上,疼得我眼淚終於掉下來了。

我一直以為,你是懂得的。

我也一直覺得,你會相信我。

高考的那兩天,X市也下了兩天的大暴雨。

成績下來的那天,X市的太陽明媚得人恨不得把它射下來。

成績榜單上,我的名字遙遙領先,像是泛著金光。黃法海拍著我的肩膀,異常高興:“學校任君選擇啊,北大肯定沒問題。”是沒問題,班級裏考上一個北大或者清華,班主任就有五萬塊錢的獎勵。我在黃法海殷切目光的注視下,填好了北京某重點高校。黃法海忽然衝到我麵前吼我:“你瘋了嗎?!你的成績完全能上北大! ”“我不想,”我偏過頭看著他,“有問題嗎?”黃法海不說話,更或者,他是無話可說。

我填完後拍了拍手就走人了。那個時候學校裏還沒有多少填報誌願的人,我沒看到周琳周倩,也沒有看到我同桌——所有我熟悉的人我都沒看到,這樣很好。我想著黃法海在我身後咬牙切齒的樣子,忽然就開心起來。

冷晨陽一大早就給我打來電話,她說成績下來了,問我考了多少,我反問她考了多少。她特別開心地說上北京某高校肯定沒問題,我伸出食指按在牆上畫圈圈,我說:“雖然我這次考得不好,但是上北京某高校肯定也沒問題。”

冷晨陽很開心,開心到連說話都顫抖。

“真的嗎?那我們就能報同一所學校了嗎?”

“當然。”我笑笑。

在學校填報誌願後,因為人數太多,榜單上便不會出現成績,隻有報考學校和姓名。所以,那一年,知道我高考成績的人很少。

高考我是全市第四名,沒有排進可以接受采訪的行列。所以,那一年,大家覺得狀元安曉隕落了。

填報完誌願,架不住冷晨陽的軟磨硬泡,我打包了行李,朝掛著兩行熱淚的老安揮了揮衣袖踏上了北上的列車。那幾天裏,我迅速換掉了手機號,荒廢了企鵝號,拒絕和任何人聯係,除了冷晨陽、老安和蘇越。

蘇越打來國際長途問我考得怎麼樣,我笑著說不好,他就在電話那端說:“沒關係,在哪個學校你都是最好的。”

我想著:如果是蘇越的話,他一定會毫不懷疑地站在我這邊,義正詞嚴地告訴別人我不會作弊。

那之後,我和冷晨陽留在北京,我再也沒有回來。冷晨陽也再也沒有讓我回來,直到我們終於光鮮亮麗得足以和這個世界對抗。

我忘記了很多人和事,也假裝忘記了我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