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你這大不刺刺的樣兒,誰是你老婆?我又沒和你結婚。
沒結婚,你怎麼老跟著我?你總不會也挨著我躺下吧?
以為怕的你?躺就躺,你還能吃了我?她真就躺在了我身邊。
麥子一躺下來,我還真有點緊張了,我想起我爹我媽在家裏也這麼躺。假如我和她的身子挨著了,會不會……生下娃娃呢?麥子看了我一眼,忽然咯咯咯笑出聲來。我瞪了她一眼,你笑什麼?麥子把嘴湊到我耳根邊,說,聽說男生和女生躺在一起會生下娃娃呢。我說,那你還離我這麼近?麥子搖搖頭,我才不信這鬼話呢,生娃娃能有這麼簡單?真要這麼簡單,我和你是同桌,在教室裏天天挨著,還不得生下一大堆娃娃?說完又咯咯咯笑起來。
那你說,你說咋能生下娃娃呢?我的興趣好像給勾起來了。
大壞蛋,問你爹媽去。麥子紅了臉。
我問過我媽,她說我是從她腿肚裏剝出來的。
太巧了,我媽也這麼說。
怎麼說的都一樣呢?肯定不是這樣的。聽說,聽說男人吃了女人的嘴,才會生娃娃的。
你怎麼知道的這麼多?真是個大壞蛋,越說越壞了。
我想吃你一下嘴。
去去去,瞧瞧你的黃板牙。
就吃一下,就吃一下好不好?
想得美,甭說一下了,半下都不行。
麥子雖是這樣說了,身子卻一動不動,臉甚至向我這邊轉過來。我覺得她的嘴唇那麼好看,忍不住把嘴湊過去,本來想吃一下她的嘴,可是我沒敢,隻是在她臉上草草吃了一下。麥子忽然笑了,你中午吃大蔥了吧,嘴真臭。我也笑了,你的嘴才臭呢,你就是想當我媳婦,我也不敢要。麥子搖搖頭,你多大一個人,就一口一個媳婦的?回了家也這麼去說,看你媽不收拾你。我嘿嘿一笑,回了家我才不會說呢,找打呀?
對了,清華,你說男人女人為啥要結婚呢?
這個,這個我也說不好,可能,就為了生娃娃吧?
你想不想結婚?
不想。
怎麼就不想了?
這還用說?你想啊,結了婚就得生娃娃,生了娃娃就得拉扯,還得讓孩子上小學,上了小學再上初中,上了初中再上高中,然後是考北大考清華,沒完沒了地考,考不上就得守在甘家窪過窮日子。你說當個爹有多麻煩。有次我爹心煩了,跟我媽吵嘴,我媽說嫌煩你為啥要娶我,為啥要跟我結婚,你一個人過就沒這麼多麻煩事了。
對了,你媽長得真好看。你媽的名字叫得也好聽,月桂,月亮上的一棵桂花樹呢。麥子忽然說。
我媽好看,跟你有什麼關係?我搖了搖頭。
沒關係就不能說說嗎?對了,我還聽說,你媽有個野男人。
放屁,你媽才有野男人呢。我一下彈坐起來。
不是我說的,我也是聽別人說的嘛。麥子也坐起來,委屈地說。
別人說也不行,誰說我揍死他。我衝她揮了揮拳頭。
你怎麼這麼凶啊,我也就是隨便說說嘛。麥子好像嚇壞了,淚水在眼眶裏直打轉。
一看麥子哭了,我不敢再凶了。
我看著天上的雲打起了瞌睡。隻一會兒工夫,我就做了個夢,夢見我媽的嘴給別人吃了。是個陌生人,我從沒見過這個人,就伸出手打他,邊打邊喊,臭流氓,不許你吃我媽的嘴。又要打,手卻被抓住了。我掙紮著喊叫,鬆開我,臭流氓你鬆開我。可我的手還是給牢牢地抓著,我使勁一掙,醒了。一看,竟是麥子抓著我的手。
你睡著了也壞,打人呢。麥子出了聲。
我不好意思跟她講剛才那個夢,隻是笑了笑。
要下雨了,我們趕緊去學校吧。麥子站起來。
我抬眼看了看,天陰沉沉的,雲團都壓到樹梢上了。我趕緊爬上樹,取下了飯盒,揣在懷裏跟著麥子跑。雨點劈裏啪啦砸下來,砸得我的臉和腰背生疼生疼的。跑了一段路,一扭頭發現麥子落在後麵了,就停下來等她,等她跑過來,又拉著她的手往前跑。
雨越下越大,我和麥子都給淋成了落湯雞。
等跑去學校,懷裏的飯盒卻不見了,我心一沉,看了麥子一眼掉轉身又朝外麵跑。麥子也跟著我跑。這個下午,我和麥子再沒去學校,我們一直在找她的飯盒。一直到雨停了,我們還在找,我們把走過的地方都找了,但最終還是沒找到。麥子的飯盒好像插上翅膀飛走了。麥子邊哭邊說,本來是讓老師高興的,可我們卻把飯盒弄丟了,我爹要知道了,非打死我不可。
你,你不跟他說不行嗎?我不知該怎麼安慰她。
沒有不透風的牆呀,我爹要知道我在哄他,更饒不了我。麥子的眼皮都哭腫了。
太陽哐當一聲落到山那邊去了,我們不得不返向村莊。
走到村口,我一抬眼看到了溝那邊的養雞棚,可我沒看到王鐵成。往常這個時候,他一準開著三輪車突突突地來這裏喂雞了。聽到車聲,雞們會一下子從草叢裏鑽出來,扭著肥胖的屁股成群結隊地迎上去。王鐵成呢,他會把車開到棚口停下,然後跳到車鬥上,給雞們一捧一捧撒吃的。可現在,我沒看到王鐵成,他怎麼就不在這裏呢。
完了,我爹肯定喝醉了,他醉了連我媽都敢打,你說我還敢回去嗎?麥子又出了聲。
不回家,那你去哪?我搖了搖頭。
我也不知道,要不去你家吧。麥子望著我。
你想去就去。我一縮脖子說。
你真的答應啦?那我就跟你去了,躲過了今天我爹可能就沒火氣了。
麥子眼一下亮了,人也好像不再那麼無精打采的了,跟著我往前走。她高興了,我卻提不起神來了,我不知道到了家我媽會不會答應,她一定會問,你怎麼把人家麥子領回來了?人家麥子有的是家,你怎麼不讓她回家?就算我說了丟飯盒的事,她也答應讓麥子留下來,可夜裏怎麼睡?這些天我家可就燒了一條大炕呀,三個人擠在一條炕上,我睡得著嗎?假如睡不著,我肯定會想著吃麥子的嘴,要是吃了後她真就生下娃娃怎麼辦?真要生下娃娃還不得讓我爹打死?這麼一想,我心裏就有點害怕了,止住了腳步。她見我不走,也停下了。
前麵就是我家的巷子。
算了,我不去你家啦。麥子先出了聲。
怎麼又不去了?我心裏的一塊石頭落了地,嘴上卻這麼說。
我又沒和你結婚,不能去。她說。
這時候,天已經黑下來了。我感到黑暗毛茸茸地掛在我和麥子之間。整個村莊黑漆漆的,雖然也亮起了幾點燈火,但顯得那麼微弱,似乎隨時都可能被抹去。什麼聲音也沒有,連個狗叫也聽不見。我看了麥子一眼,我能感到她的呼吸,還有她身體的顫抖。天這麼黑,她心裏一定害怕極了。
清華,要不,要不我們結婚吧?麥子小聲說。
結婚?怎麼要結婚?
我好害怕,結了婚我就能去你家睡覺了。
我看著麥子,真不知該怎麼辦,這時,巷子那頭突然傳來了她爹的吆喝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