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筆,本是美術上繪畫技法的一種,相對寫意來說。在這裏,我卻要把對象指向村莊,指向冬日寒冷和蕭條桎梏下的村莊。這看慣了的景致,平靜而又樸素的詩意建築,散發著濃鬱的鄉土氣息的群落,固守著貧窮和淡泊的日子;就這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村莊,日日走過眼前,生我養我卻不曾走過心靈的村莊,卻在這個冬日大雪將融未融的午後,引發我對生命的喚醒和村莊的思索。
對村莊的閱讀,最好是在冬天,一個有雪的冬天,雪未化,但天是晴朗的,紅紅的日頭從天空上悠悠的走過。你棲腳的地方可以是寂寥的曠野,也可以是小河畔,最好是一所鄉村小學裏,學校建築不多,但要有高樓,這時你正好沒有課,在書聲琅琅裏,你搬了把竹椅,拖到走廊裏,對這日頭,在樓的最高處,一屁股地陷進了去。神思恍惚間,或許不久你就會發現奇異的現象,樓旁的麥田,遠處的樹林,不再是單純記憶中的植物了,高大枯瘦的林子似乎是冬天長長的稀疏的頭發,而碧綠的麥田似乎是茂密的胡須。黑色的樹,綠色的麥,還有那黃色的草垛,灰色的村莊,擺開了一字長蛇陣式,打開冬日素淨的扉頁。
冬日下的村莊,特別是在大雪包圍下的古老的村莊,最好是明清時期的古建築,灰色的瓦,青色的城牆磚,高大的院牆,家前屋後再有那麼一株或幾株參天大樹,一條小巷,就是村莊的直腸子,看得清楚又覺得模糊,誰也摸不透小村的悠久的曆史。這時,你可能有一種感悟,那就是這樣的村莊不再是原本意義上指向的村莊了,是一種內涵,是一種文化,有著曆史的沉澱,原本簡單的東西刹那間變的模糊和深邃起來,在小村活了這麼多年,至今才發現仍走在了小村的邊緣,孤孤單單地漂泊在田野的表麵,那麼膚淺和蒼白。
行走在空蕩蕩的村莊,我忽然明白村莊為什麼選擇雪冬?拋卻生命的綠色,舍棄豐收的金色,繁華落盡見真淳,這樣,也許才有機會讓我們看清楚屬於村莊的山山水水來,看清楚大地上一種最頑強最具有靈性的植物。清澈的河水,枯黃的野草,臃腫的人們,隨時隨地都像是透露出一種溫暖的氣息,似乎到處響著這樣的聲音,請給我以火,請給我以火;村莊也不例外。
村莊是暖人的,也是養人的,特別是有底蘊有根有畔的村莊。曆史土壤上養大的人群,似乎有那麼一點淡泊明誌、安居樂業的感覺,極盡平靜之態。該忙時忙,該閑時閑,一張一弛,文武之道,一幅生命祥和的態勢;與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一樣,人也陶陶,雞犬也陶陶。市井裏的明爭暗鬥,口蜜腹劍,兩麵三刀等在這裏似乎與世隔絕了。生命和萬千植物一樣,一旦賦予了陽光、雨露和大自然的四季,就努力地生長,開花,結果,任隨自然,苦難,幸福,痛苦,溫情,以及生兒育女,生老病死,村莊是起點,也是終點;村莊關上一扇門,定會打開另一扇窗。
曆史的車輪總是前行的,這是自然的規律,誰也抗拒不了。村莊隨著城市的發展,越來越小,直到消失。目前,眾多的人們仍然在致力於向城市進軍,向高大的建築群奮鬥,以實現城市化,這個理想總有一天會實現的。到那一天,人類隻會把麻木的肉體安置在方格的鳥籠裏,靈魂永遠在外流浪,漂泊,無家可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