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才發現不帶手錶,光憑直覺判斷時間是一件非常錯的事!因為我忘了我對時間的直覺一向都不準。記得我說過,我能夠睡一個感覺隻睡了五分鍾的覺,醒來卻發現其實睡了八個小時嗎?如果我跟你這樣說你一定不會相信,因為連我也不敢相信……
我竟然睡到了放學……
跑回課室拿書包,就預料到會有比黑人還黑的臉,比兔子還紅的眼睛……的某個人在等我。
「抱歉,睡過頭了。」我帶著很抱歉的笑臉,手腳很快地收拾起課本和文具,嘴上又解釋:「待在教室,我一定逃不過咖啡的詛咒……總不能又瀉肚子,我的腸胃一定壞掉的。」
「嗬……你說是不是?」狂冒汗的我轉過身,喚了聲:「姊……」她沒理我。我又叫:「姊──」我對她的沒表情皺了眉頭,因為我知道她生氣了:「姊,你生氣啦?」
「那──好嘛──我道歉,對不起。別生氣嗬……」我拍拍她的肩,她還是沒有反應。我愣了,把手忘在她的肩上。
當我等待著在所難免的可怕責備,我真的沒有想到……那個人會當我透明地從我身邊像陌生人一樣……她,走開了。忘掉的手順勢滑了下來回到我的身邊,我看著她離開,腳除了站著還是站著,而視線漸漸變得模糊……很模糊……
姊離開了教室不久,我衝出走廊。呆望著那漸行漸遠的背影……我大聲呼叫的聲音就像打在牆壁……得不到回應。心,被冰封在下著大雪的南極。
刹那間,我彷佛聽見夢裏那令人心碎……哭泣的聲音……
最終,我拎著書包在路上搖搖欲墜地走著……前方的人影早在我離開學校前消失,但,我還是得回家……
「我是正在回家吧?回家……」
「但……」
「家,該回嗎?」
我這樣想是不是太奇怪?盡管滿腦子都這樣想,我終究還是回去了。走到家的大門,踏進玄關,看見放置在那裏的鞋架中姊姊的校鞋,我的心又寒了一下。我才剛把自己的鞋子放進鞋架,就看見媽媽匆忙的樣子。她拿著一袋的東西,當她穿好鞋子,一輛計程車就很準的駛到大門外等著。
「媽!怎麼了?」
「阿毅忘了東西,我得趕去那裏。就這樣,不多說了。」
我知道阿毅因為籃球校隊快比賽了,放學後就去外島集訓。這冒失的小鬼,忘了什麼重要的東西?我還沒問,隻看媽媽匆匆地搭上計程車走了,連大門都沒關好就走了。
我連再見都還沒說。
但,也許沒人會在乎這一聲再見吧……更不用說路上小心之類的關心話語。走過去關上大門,回過身,姊就站在玄關。我邊走過去,心裏邊想著要對她說:今天的晚飯沒有著落,我想問她:今晚想吃什麼……可惜,當我有話想說的時候,她連一眼都沒有瞄到我。
明明站在家的範圍裏,為什麼我會覺得家離我很遠很遠……
「是要踏進家門才算是家嗎……」我緩緩地走進家裏。
望望這家,少了阿毅,它就多了份寧靜。但,這一份寧靜讓我多了一份孤寂。媽媽不在,黃金時段的連續劇就沒有人看了……電視機的臉隻是一片漆黑,一片死灰。我其實不常待在客廳,人太少的時候待在客廳我會覺得空間太大。
「我會害怕。」這一想,我對自己發出一聲冷笑。我取笑這自己,沒用。是個膽小鬼。
「嘿,終於肯承認自己害怕一個人了嗎……去點頭、去承認自己怕黑、怕灰、怕安靜……」哪裏傳來的一把聲音拚命地迴轉著?我沒有聽進去,隻是默然地走進房間裏。聲音還是不放過我,依然在耳邊,而我,抱緊自己躲在角落搖頭,彷彿要否認什麼……那一些我不懂的什麼。
我沒哭,沒有在哭……我的眼淚隻是跟著我的身子在顫抖……就像那次媽媽不讓我叫她媽媽時,咬緊的牙關互相敲擊著,眼淚抖動,卻也沒有流下來……
【心,依然封存在遙遠的,寒風如刃的南極,怎麼也收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