罹天來和我辭行。
……我要走了。他靜靜地對我說。櫻花紛落中,他靜寂的容顏瑩潔如玉,不曾有絲毫動搖,仿佛,他隻是在說一件事不關己的事而已,仿佛,世事於他已無關聯。
……不告訴我原因嗎?我的心頭一震。早知道他有一天會離開,但我真的沒想到這一天會這麼快到來。
總是會這樣。一直以來,不管是相交多深的摯友,不管當初曾經多麼地信誓旦旦過,我身邊的人,總會一個一個的離我而去。
所謂的諾言,在現實麵前竟也是如此的不堪一擊。
所以我寧可負人也不願他人負我。
我拈住一片飛花,勁力不被察覺的凝於指尖,蓄勢待發。
隻待著,飛花射進他咽喉的深處時那片飛血噴濺的美麗。
既然無法把心中在乎的人留住,那就讓我們玉石俱焚吧。
……我要去解一個結。結解之時我自會回到你身邊。
什麼結?我的指尖無形的勁力聚了又散,散了又聚。然而指尖的花瓣絲毫無損。
——心結。罹天忽然單膝跪下。從來,他從來不曾在我們兩人獨處的時候跪下的。
隻因為他說過,有一天一定會與我同處於一個相等的地位。
那時我不明白他話語中所包含的意義,而今,我依然不明白。
無法明了的深意卻讓人不自覺的感到一絲絲的溫暖。
或許,他的心裏是有那麼一點點的在乎我吧。我想。
然而現在,他卻跪下了。隻是並不是代表倔傲的他對我俯首稱臣,而是,他是要我,放他自由。
他該是下了多麼大的決心啊。
真的,留不住了嗎?我在心底歎息。
為了今後我能長久的跟隨你,鏡,請讓我暫時離開。
我不明白讓你離開和你跟隨我有什麼聯係,不過……我手指間的花瓣終還是靜靜的飄落,在風中無所著落的飄落於地,直到塵土掩蓋了它冰清玉潔的身軀。
終還是下不了手啊。
我相信你有一天一定會回來,重新回到我的身邊。
我笑著轉頭,笑意卻未曾到達眼底。他也早已習慣了我冰霜般的笑容。
我知道這些日子你也有些倦了,去罷,休息一段日子。但是你要記得,還有一個人在這片櫻花林裏等你回來。
……是我會銘記在心,永不敢忘。他站起來,猛然間狂肆飛舞的花瓣飄落他的肩頭他的劍眉他濃黑的長袍。
嗬,曾幾何時他竟也開始鍾愛起這片受詛咒的顏色來。
想是,受了我的影響吧?
曾經,他是最鍾愛白色的。
他曾說過,白是天地間最純粹的色彩,曾經,他隻愛穿一身雪白的衣袍的,曾經,他的眸光總是那麼清澈那麼幹淨,讓人看了都會覺得很幸福。而如今,他卻已被這片濃黑遮蓋了他本應擁有的溫暖。他的眸光變得深邃,深不見底的冰雪覆蓋了他原來澄清的眼眸。無限擴大的黑色汙染了純淨的雪白。
撕裂的,扭曲的顏色。
是我改變了他罷?
改變了,曾經純淨的靈魂。
就像,從前的我。曾經聖潔的靈魂如今也已被冰霜覆蓋。
鏡,他注視著我,深深地看著我說,鏡,等我。有一天我一定會回來,重回到你的身邊。但現在,我需要時間重新思考自己的未來。
我可以放你自由。但是你要記住你今天的話。君子,當一諾千金才是。
我目送著他慢慢地走離我的視線。最後,陪伴著我的,也隻剩這清冽滿園的冰魄雪櫻了。他一走,我就再也沒有可以信賴的人。但是不打緊,我相信他一定會回來的。
因為,君子,一言九鼎。
或許,該是時候解決戈倫了。
他已經沒有利用的價值。
沒有利用價值的玩具本就該丟棄在陰暗的角落中,任由他一點點地蒙塵,並且,在時間的長河中慢慢滅頂。
而對我而言,他甚至,還算不上我的玩具。
冰冷的笑容在我的臉上溶化開來,這場我所主導的遊戲,該到收網的時候了。
而——一場遊戲的結束也必然帶來另一場遊戲的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