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眾英雄跨上駿馬,奔下山去,一起擁入大帳。酒食剛剛排開,珠牡就率嶺噶盛妝的姑娘們獻上了輕歌曼舞。珠牡曼舞著來到格薩爾麵前,國王英俊的容貌,令她心醉神搖。她雙膝跪地,把一碗美酒舉過頭頂,鶯聲婉轉:“我的王,願你太陽一樣的光輝永遠籠罩我,讓我的幸福如花放!在你征服四方的事業中,我願如影子隨你身,牽韁墜鐙助君王!”
格薩爾起身,把珠牡扶到自己的座位旁邊,人們獻上祝福的哈達。
一日之內,嶺噶鬆散的部落成了秩序井然的國,一個醜陋少年成了英俊威武的國王,嶺噶最美麗的女子成了國王的新娘!就在眾人飲宴作樂之時,應天意,一座王宮像雨後的蘑菇一樣破土而出,矗立於浩蕩奔流、九折回環的黃河川上,眾神施加的法力使它閃爍著水晶般的光亮。起先,大家都是在帳中的五彩軟座上平起平坐,歌吹之聲中,人們發現自己已經置身於一個一百二十根柏香木支撐的雄偉大殿,看見玉階漸漸升高,一級一級,把人們分出了尊卑高下。高居於寶座之上的國王,向百姓,向文臣武將,向上天,再次重複了重整山河,蕩平妖孽的宏願。他的聲音像是叩響的銅鍾聲在宮中回蕩!
從大殿門外,歌吹之聲一路響來,進來一路半神半人的工匠。或者說,他們來時是人,後來卻在嶺噶成了行業之神。
帶來冶煉之術的鐵的父親,鐵匠的神,也是後來嶺噶兵器之部的首領。
雕刻匠。
能把泥土燒成光滑琉璃的爐匠。
製琴師。
能開辟出寬闊驛道,而不觸怒山神的風水師。
能讓花朵與花朵像人一樣相親相愛,結出更飽滿籽實的種子幻術師,後來成為穀地農人供奉的豐收之神。
拿著風囊收集百花香味的香料師。後世裏,他成了愛美女人閨房中供奉的秘密神。據說,得到他應許的女人身上自然就會帶上不同花朵的香味。
格薩爾大王說:“列位,你們對王宮的建成都各有貢獻,將來我的事業還需要你們做出更多貢獻,且請坐下來飲酒作樂吧。”
這些神靈一樣突然湧現出來的人都坐下了,唯有製琴師說:“美酒雖然爽口,但音樂卻很刺耳,這些祭祀和征戰時淒厲的鼓號並不適於在這雅致威嚴的宮殿中演奏。且待我教這些劊子手一樣的人,心平氣和演奏高雅的細樂!”
格薩爾含笑首肯。
眾人卻要看這個口出狂言的人,如何在片刻工夫讓那些擊鼓吹號的麵目凶狠的壯漢們演奏他所謂的細樂。這個人端著琴走到樂隊跟前,臉上帶著迷幻般的笑容,他豎起一根手指在嘴唇上,他甚至沒有發出噓聲,樂隊就停止了鼓吹。他撥動琴弦,那聲音,不是一句歌吟的旋律,而是像晶瑩的浪花在溪流上跳躍,像陽光落在波光動蕩的湖上。從琴弦與他的手指之間滾落下來一串聲音,然後,他自己側耳傾聽,聽見那聲音遠去,又回來。這來回之間,那些鼓吹手厲神一般的表情變得平和端莊。製琴師用手拂拂鼓麵,結在上麵的牲血的結痂脫落了,上麵現出一朵蓮花。他再撫撫琴弦,仿佛一陣清風掠過,幾把人腿骨做成的骨號,就跌落在地上粉碎了。
他說:“給你們琴。”那些人手中都有了一張琴。
他說:“跟著我彈。”
他們就跟著彈起來了。音樂輕拂了每一個人,不是像原先鼓吹的聲音,強製性灌入耳朵,而是輕拂在心尖之上。每個人因此都看見了自己的心髒,粉紅滾燙,形狀就像一朵待開的蓮花。過去那些鼓吹之人都是戰士和巫師,而在琴聲中,他們變成了真正的樂手。他們的淚水隨著旋律展開潸然而下。因此,這些人被稱為“出生了兩次的人”。
而當時,就有很多女人愛上了那個製琴師,後來,有一個消息傳開,說他在湖邊出浴時被偷窺的女人看見,原來他也是一個女人。但是,每當有重要的集會上演細樂,她們仍然止不住心醉神搖。就連王妃珠牡,如果此刻不是坐在格薩爾身旁,祈求他給自己足夠的力量,也難免要情動於衷。因為那音樂在人心中引起的情愫真的是過於美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