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 龍吟虎嘯跳出人豪 燕語鶯啼驚逢逋客(3 / 3)

願君速電會長,我輩當率江上健兒,共隸於青年會會長孫君五色旗之下,誓死不貳。秋得此意外之大助力,欣喜欲狂,特電賀我黃帝子孫萬歲!青年會萬歲!青年會會長孫君萬歲!

一仙將電文誦畢道:“哥老會既悔罪而願投於我青年會民族共和之大革命團,我願我會友忘舊惡、釋前嫌,以至公至大之心歡迎之。想三合會會長梁君,當亦表同情。諸君以為如何?”眾人方轉驚為喜的時候,聽見此議,皆拍掌讚成。忽右邊座中一十四歲的美少年史堅如,一躍離座,向孫君發議道:“時哉不可失!願會長速電陳君,令其要結哥老會,克日舉事於長江!一麵遣員,約定三合會及三洲田虎門、博羅城諸同誌同時並起。堅如願以一粒爆裂藥和著一腔熱血,拋擲於廣東總督之頭上。霹靂一聲,四方響應,正我漢族如荼如火之國民,執國旗而跳上舞台之日也。願會長速發電!”一仙道:“壯哉轟轟烈烈革命軍之勇少年!”楊雲衢道:“願少安毋躁!且待千秋軍火到此,一探彼會之內情,如有實際,再謀舉事。一麵暗中關會三合會,彼此呼應,庶不至輕率僨事。”一仙道:“沉毅哉!老謀深算,革命軍之軍事家!”歐世傑道:“本會經濟問題近甚窘迫,宜遣員往南洋各島募集,再求新加坡裘叔遠臂助。內地則南關陳龍、桂林超蘭生,皆肯破家效命,為革命軍大資本家,毋使臨渴而掘井,功敗垂成!”一仙道:“周至哉!綢繆慘淡之革命軍理財家!哈!哈!本會有如許英雄崛起,怪傑來歸,羽翼成矣!股肱張矣!洋洋中土,何患不雄飛於二十世紀哉!自今日始,改青年會曰興中會。革命謀劃,俟千秋一到,次第布置何如?”眾皆鼓掌狂呼道:“興中會萬歲!興中會民族共和萬歲!”一仙當時看看鍾上已指十一下,知道時候晚了,即忙搖鈴散會,自己也就下台出去。各自散歸,專候千秋回到本部,再議大計。過了五六日,毫無消息。會友每日到香港探聽,德公司船來了好幾隻,卻沒千秋的影。大家都慌了。發電往詢,又恐走漏消息,隻好又耐了兩日,依然石沉大海。

這日一仙開了個臨時議會,籌議此事,有的說應該派一偵探員前往的;有的說還是打電報給那邊會裏人問信的;有的說不要緊,總是為著別事未了,不日就可到的:議論紛紛。一仙卻一言不發,知道這事有些古怪:難道哥老會有什麼變動嗎?細想又決無是事。正在摸不著頭,忽見門上通報道:“有一位外國人在門外要求見。”眾皆麵麵相覷。一仙道:“有名片沒有?”門上道:“他說姓摩爾肯。”一仙道:“快請進來!”少間走進一個英國人來,見是一身教士裝束,麵上似有慌張之色,一見眾人,即忙摘帽致禮。一仙上前,與他握手道;“密斯脫摩爾肯,從哪裏來?”那人答道:“頃從上海到此。我要問句話,貴會會友陳千秋回來了沒有?”一仙一愣道:“正是至今還沒到。密斯脫從上海來,總知道些消息。”摩爾肯愕然道:“真沒有到麼?奇了,難道走上天了?”一仙道:“密斯脫在上海,會見沒有呢?”摩爾肯道:“見過好幾次。就為那日約定了夜飯後七點鍾到敝寓來談天,直等到天亮沒有來。次日去訪,寓主說昨天夜飯後出門了,沒有回寓。後來又歇兩天去問問,還是沒有回來,行李一件都沒有來拿。我就有點詫異,四處暗暗打聽,連個影兒都沒有。我想一定是本部有了什麼要事回去了,所以趕著搭船來此問個底細。誰知也沒回來,不是奇事麼?”一仙道:“最怪的是他已有電報說五月初十日,搭德公司船回本部的。”摩爾肯忽拍案道:“壞了!初十日出口的德公司船麼?聽說那船上被稅關搜出無數洋槍子彈,公司裏大班都因此要上公堂哩!不過聽說運軍火的人一個沒有捉得,都在逃了。這軍火是貴會的麼?”於是大家聽了,大驚失色。一仙歎口氣道:“這也天意了!”停一回道:“這事必然還有別的情節,要不然,千秋總有密電來招呼的。本意必須有一個機警謹慎的人去走一趟,探探千秋的實在消息才好。”當時座中楊雲衢起立說道:“不才願往。”摩爾肯道:“稅關因那日軍火的事情,盤查得很緊,倒要小心。”雲衢笑道:“世界哪裏有貪生怕死的革命男兒!管他緊不緊,幹甚事!”摩爾肯笑向一仙道:“觀楊君勇往之概,可見近日貴會團結力益發大了!兄弟在英國也組立了一個團體,名曰“中文會”,英文便是Friend of China Society,設本部於倫敦,支部於各國,遍播民黨種子於地球世界。將來貴會如有大舉,我們同誌必能挺身來助的。”一仙道了謝。楊雲衢自去收拾行李,到香港趁輪船赴上海去了。一仙與摩爾肯也各自散去。

話分兩頭。且說楊雲衢在海中走不上六日,便到了上海。那時青年會上海支部的總幹事,姓陸,名崇溎,號皓冬,是個意誌堅強的誌士,和雲衢是一人之交。雲衢一上岸,就去找他,便寄宿在他家裏。皓冬是電報局翻譯生,外麵消息本甚靈通,隻有對於陳千秋的蹤跡,一點影響都探不出。自從雲衢到後,自然格外替他奔走。一連十餘日毫無進步,雲衢悶悶不樂。皓東怕他悶出病來,有一晚,高高興興地闖進他房裏道:“雲衢,你不要盡在這裏納悶了,我們今夜去樂一下子吧!你知道狀元夫人傅彩雲嗎?”雲衢道:“就是和德國皇後拍照的傅彩雲嗎?怎麼樣?”皓冬道:“他在金家出來了,改名曹夢蘭,在燕慶裏掛了牌子了。我昨天在應酬場中,叫了她一個局,今夜定下一台酒,特地請你去玩玩。”說著,不管雲衢肯不肯,拉了就走。門口早備下馬車,一鞭得得,不一會到了燕慶裏,登了彩雲妝閣。此時彩雲早已堂差出外,家中隻有幾個時髦大姐,在那裏七手八腳地支應不開。三間樓麵都擠得滿滿的客,連亭子間都有客占了,隻替皓冬留得一間客堂房間。一個大姐阿毛笑眯眯地說道:“陸大少,今天實在對不起,回來大小姐自己來多坐一會兒賠補吧!”皓冬一笑,也不在意。雲衢卻留心看那房間,敷設得又華麗,又文雅,一色柚木錦麵的大榻椅,一張雕鏤褂絡的金銅床,壁掛名家的油畫,地鋪俄國的彩氈;又看到上首正房間裏已擺好了一席酒,許多客已團團的坐著,都是氣概昂藏,談吐風雅。忽然飄來一陣廣東口音,雲衢倒注意起來。忽聽一個老者道:“東也要找陳千秋,西也要找陳千秋,再想不到他會逃到日本去!再想不到人家正找他,我們恰遇著他。”又一個道:“遇見也拿不到,他還是和天弢龍伯天天在一起,計議革命的事。”老者道:“就是拿得到,我也不願拿。拿了一個,還有別個,中什麼用呢!”雲衢聽了,喜得手舞足蹈起來,推推皓冬低聲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皓冬道:“這一班是什麼人呢?讓我來探問一下。”說著,就向那邊房裏窗口站著的阿毛招了招手,阿毛連忙掀簾進來。正是:

薆雲攫去無雙士,墮溷重看第一花。

不知阿毛說出那邊房裏的客究是何人,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