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聽一陣腳步聲,幾個管家說道:“黎大人到!”就見黎公穿著半新不舊的袍褂,手捋著短須,搖搖擺擺進來,嚷道:“來遲了,你們別見怪呀!”看見薑、米兩人,就笑道:“你們也在這裏,我來的很巧了。”潘尚書笑道:“怎樣著,貴門生不在這裏,你就來得不巧了?”石農道:“再別提門生了。如今門生收不得了,門生愈好,老師愈沒有日子過了。”龔、潘兩尚書都一愣道:“這話怎麼講?”石農道:“我們坐了再說。”於是大家坐定。石農道:“我告訴你們,昨兒個我因注釋《元秘史》,要查一查徐星伯的《西域傳注》,家裏沒有這書,就跑到李純客那裏去借。”成伯怡道:“純客不是你的老門生嗎?”石農道:“論學問,我原不敢當老師,隻是承他情,見麵總叫一聲。昨天見麵,也照例叫了。你道他叫了之後,接上句什麼話?”龔尚書道:“什麼話呢?”他道:“老師近來跟師母敦倫的興致好不好?我當時給他蒙住了,臉上拉不下來,又不好發作,索性給他暢論一回容成之術,素女方呀,醫心方呀,胡謅了一大篇。今天有個朋友告訴我,昨天人家問他,為什麼忽然說起“敦倫”?他道:“石農一生學問,這“敦倫”一道,還算是他的專門,不給他講“敦倫”,講什麼呢?”你們想,這是什麼話?不活氣死了人!你們說這種門生還收得嗎?”說罷,就看著薑、米二人微笑。大家聽著,都大笑起來。潘尚書忽然跳起來道:“不好了,了不得了!”就連聲叫:“來!來!”大家倒愣著,不知何事。一會兒,一個管家走到潘尚書跟前,尚書正色問那管家道:“這月裏李治民李老爺的喂養費,發了沒有?”那管家笑著說:“不是李老爺的月敬嗎?前天打發人送過去了。”潘尚書道:“發了就得了。”就回過頭來,向著眾人笑道:“要遲發一步,也要來問老夫“敦倫”了!”眾人問什麼叫喂養費?龔尚書笑道:“你們怎糊塗起來?他挖苦純客是騾子罷了!”於是眾人回味,又大笑一回。正笑著,見一個管家送進一封信來。潘尚書接著一看,正是純客手劄,大家都聚頭來看著。
如今日來得本來勉強,又聽他們議論,一半不明白,一半不以為然,坐著好沒趣,知道人已到齊,快要到什麼何邵公那裏去行禮了,看見此時,大家都擁著看李純客的信,不留他神,就暗暗溜出。管家們問起,他對他們搖手,說去了就來,一直到門外上車回家。到了家中,他的夫人告訴他道:“你出門後,信局送來上海文報處一信,還有一個紙包,說是俄國來的東西,不知是誰的。”說罷,就把信並那包,一同送上去。菶如拆開看了,又拆了那紙包,卻密密層層地包著,直到末層,方露出是一張一尺大的西法攝影。上頭卻是兩個美麗的西洋婦人。菶如夫人看了不懂,心中不免疑惑,正要問明,忽聽菶如道:“倒是一件奇聞。”正是:
方看日邊德星聚,忽傳海外雁書來。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