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了很多,可還是什麼都不能做。就這樣坐在周末的午後,公園裏除了散步的情侶,就是帶著孩子的夫妻,還有一些燦爛的學生。假如在半年以前,我一定可以很快樂的跳躍在陽光裏。那天在陽台上,看到樓下小孩子打水槍,忽然很羨慕。我也想要一個。
我把報紙蒙在臉上,這樣人們就不會看到我的臉。我這樣做的目的無非是因為我覺得很困,從昨天晚上到現在我一直都沒有合眼,因為我怕。我怕不能再睜開眼睛看這個世界,我怕這個下午的陽光會忽然從天空散去,那麼我將一無所有。連我手中的報紙也被驟起的狂風卷走。
我一直在回想我的過去,從昨天晚上到現在,我一直很努力的思考,這麼多年的時光怎麼就悄悄的溜走了呢?我斜躺在椅子上,看著一個小孩子把飛盤仍在了我的腳邊,輕快的跑來撿走。我凝起神來,忽然看見ricky朝我走來,他穿著一件白色短袖體恤衫,瘦骨嶙峋,看上去像是一頭老黃牛。
“嗨!daniel,你又在發呆了。”他一邊笑著一邊打招呼,臉上的皺紋一層一層,已經找不出年輕時英俊的模樣。
我讓了個位置給他。大大咧咧的坐下以後,他開始招呼起我來。
“怎麼樣,剛搬的房子?還合意吧!”
說起那房子,實在是讓我不能言語了。剛住了三天馬桶就壞了,接著是牆板開始脫漆,燈開始莫名其妙的自動開關。到了晚上,還真不是人住的地方。不過既然當初圖便宜,想一想也就不計較了。我反問他:
“聽說你剛從醫院出來?”
他似乎有一點不自在。“是啊,住的還真舒服。每天都有漂亮的護士小姐來看護,一點寂寞的感覺都沒有。”頓了頓,他又說,“可惜阿!”
“可惜什麼?”
“我養的那隻龍貓在我住院期間死了。”
我吃了一驚。可並沒有時間去打斷他的絮叨。他那些悲傷的言語象是潮水一般,開始衝刷我的腦細胞。他講述了從大學時代就開始養龍貓的經曆,其中有過幾次遇險,還差點被宿舍管理員趕出去。這我知道。後來的故事我就不那麼清楚了,說真的,我對於這個老友知道的還真有限。盡管他剩下的頭發已經不多了,可他的故事足夠讓他在餘生裏一直講下去。他沒有別的消遣,也隻有這麼做。而我是他故事唯一的傾聽者。
這個無名的城市裏有太多像我們這樣的悲情人物。拿著生活裏的瑣碎事物開玩笑,給市政局裏每位官員起一個滑稽的綽號,或者是每天換一個不同的地方認識陌生的麵孔。總之,所有可能體驗的荒誕我們都盡力去做。人們可能在傍晚的廣場上演出《等待戈多》的片斷,純粹的自導自演。演員們從來記不住台詞,因為這對他們來說太困難了。觀眾們一邊觀看,一邊為演員們誇張的滑稽發出尖叫。小孩子們的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那些中年人則饒有興趣的研究哪個人的演技更好一點。一般來說,這種自發的娛樂都會在晚飯前半個小時收場,接著整個城市就會陷入一片死寂。一種廣闊、遼遠的寂靜,一種讓所有的生物都畏懼的沉默在城市的街道上徘徊,尋找可能的目標。人們緊關房門,足不出戶,這種寂靜還是肆無忌彈的從門窗的縫隙進入,在房間黑暗的角落裏躲藏起來,等待午夜時刻,襲擊那些沒有防備的人群。尤其是我和ricky這樣的流浪者。
今天下午似乎有所不同,陽光照著公園的每個角落。大片大片的陽光把人們籠罩在一幅祥和的氣氛裏,孩子們歡快的追逐打鬧,知了也在叫個不停。我懶洋洋的躺在長椅上,聽著身旁這個老人的故事。太陽把我們的影子越拉越長。我一邊聽,一邊翻看著新聞:政府決定新建一個市民娛樂廣場;五歲兒童走失,父母焦急萬分;調查顯示大學生心理狀態堪憂... ...報紙翻完了,我抬起頭,看到ricky正盯著我。
“我想,”他吞吞吐吐的說,“拜托你照顧我的院子。我,我要有一段時間不在了。”說完,他從衣袋裏掏出一把鑰匙,塞到我的手裏。
“沒問題!”我爽快的答應道。說完我們就各自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