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大家是又餓又渴,我們叫站崗的哨兵給點水喝。他提來一桶水,大家喝了半桶水覺得更餓了。我一看石磨,想起磨完麵後磨扇底下總留有一些麩皮,隻要能掃出一二斤麩皮,我們就餓不死。於是就支起磨扇,果然掃出不少麩皮。
經過一個多月,閻匪壺關縣武裝於3月11日返回壺關二區崔家莊,他們駐哪裏就在哪裏抓人,或罰款或強迫當兵。3月13日,又到流澤、橋頭、方善等村莊,抓捕了趙長水、趙五保、申狗孩、申五則等幾十人,強逼著交罰款。
三月十五夜,日寇進攻這裏,閻匪壺關縣武裝再次往陵川縣逃竄。王修臣命人把我們捆綁起來,手打腳踢逼著快走,天不明時到了平城鎮東山上的張村、窯上村。由於我身受刑傷,疼痛得實在走不動了,栽倒就起不來了。我呻吟著對李長珍說:“我真走不動了,讓他們槍斃了吧。”隻聽李長珍悄悄說:“不要說這話,槍斃了還不是白槍斃。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要挺住啊!”我咬咬牙爬起來,忍著劇痛往前走。
天亮以後,他們見日寇沒有追上來,才把我們的綁繩稍微鬆了點,然後沿著山嶺到丘掌溝廟住下,將我們押入黑房。這天下午,聽看押士兵王清山、王晉山說,今天放走了20多人。到傍晚時又說放出8人。第二天一早又讓走,我們這些人餓得實在走不動了,這才提來半桶洗小米飯鍋的稀湯,十幾人每個人隻給一碗。這一夥不打日本鬼子,專害抗日群眾的匪徒,又逼著我們往北走。就在動身出丘掌溝廟時,做飯的老楊悄悄說:“昨夜活埋了8個人。”我們這才知道昨晚放人是假,害人是真。出了丘掌溝廟,我看到地後岸果然有濕土,同誌的犧牲使我心如刀絞,閻匪的殘暴更讓我憤怒。真是走著難,看著苦,反正走到哪裏都是死,這時的我反而來了精神,於是拒絕替匪兵背東西,但趙五保等人還是被迫扛著東西走。後來知道犧牲的同誌中有水台底村的高小迷、陽城的杜富魁,方善村的宋創金等。
一路上穿溝翻山爬坡,中午時分到了趙豁池村,我們被關押到一戶人家的房裏。房主是個老太婆,她上茅房出來見我們餓得要死的樣子,不住地回頭望。我看到她就喊:“大媽!給口冷水喝吧。”過了一會兒老人端來一大碗熱水。我看到她臉色悲傷,就問:“家裏有事?”她吭了一聲,抽泣著說:“我老漢被人家用刀嚇死了,七天就要埋了。我還活啥呀……”。正在站崗的兵還有同情心,小聲講:“她老漢是村副,被人用刀嚇唬死了。老婆哭死哭活,有的人還說‘死了活該’”。聽了這一情況,我與難友李長珍和他父親李德全商量說:“咱們多少湊幾個錢讓買些香紙燒,就算感謝大娘送水喝吧。”老人對此十分感動,又給我們做了一大鍋小米幹飯,送來兩鍋米湯。她說:“你們都成這樣了,還給我老漢買香紙祭奠。你們是有命的人啊,我給你們磕頭,謝謝了。也不知道你們幾天沒有吃東西了,先喝這鍋稠米湯吧。這幹飯,可不能一頓吃完,要包起來,分幾天吃吧。”
這鍋小米幹飯,使我們在危難之中又挺著活下來。
趙林魚(86歲)講:“我記得村上頭一遭來國民黨軍隊是1939、1940年,他們是被日本人追攆才跑到這深山村莊的,來了就找村幹部要糧米、要東西。我的當家人就是村長,叫趙鎖長,他和村幹部趙狗則、趙英則一起被捉到陵川縣給毀了,是用刀砍死的,沒有頭了,屍首都不全了。”“我們這個地方偏僻,後來陵川縣的嚴區長、王寶德政委也來過我們村。壺關縣來的軍隊也住過我家,後來從北麵的樹掌鎮過去了。那時候村上一來當兵的,青壯年怕抓壯丁當苦差就都跑了,躲藏在外不敢回家。老年人倒不怕,我媽當時也在家。”
與趙豁池一嶺之隔的村莊也叫趙活(豁)池,屬壺關縣。一個多月後,當日寇逼近陵川時,崔秀生、王修臣等又回到壺關縣的常行村,繼續抓人非刑拷打,訛詐罰款。
兩個月後,日寇又出動大掃蕩。閻錫山軍隊及其壺關縣政府所轄公安局等地方武裝聞訊潰逃,縣長崔秀生和公安局長王修臣撂下隊伍、攜帶巨額罰款乘夜溜走了。
這時,國民黨二十七軍預八師趁機占據了壺關縣二區、三區和陵川縣大部分地區,吃掉了閻錫山壺關縣政府及其武裝,也扣留了看守所的抗日幹部和群眾。
國民黨軍隊中央軍第四十軍、二十七軍是在“十二月事變”中,以增援閻軍為名,插入太行山區的。
這時,晉東南情況極為複雜,許多縣都是“三權並存”。壺關縣境裏,駐壺關縣城的日軍成立了漢奸偽縣政府。國民黨二十七軍隊吃掉閻軍的陵川和壺關西南部地區,在常行村設立壺關縣政府。朱德總司令“大井劃界”和八路軍“太南退軍”後,界北是八路軍轄區,成立的壺關縣抗日民主政府,人們稱為“北政府”或“抗日政府”。國民黨壺關縣政府在界南,人們稱之為“南政府”,後來也叫它為“頑固政府”。在南政府裏,有的人明著是國民黨員,實際上是共產黨人。有個沈憲章,他是莊頭村人,本人是國民黨員,而女兒是共產黨員,名叫沈小女,在北政府工作。
壺關縣西南部與長治、陵川兩縣交界,是日偽政權、國民黨政府、抗日政府三方爭奪之地,形勢更為複雜險惡。中央軍、八路軍雖說是友軍,但摩擦不斷。在對待老百姓的態度上,八路軍是愛護和依靠老百姓,支持協助村幹部做工作,有事共同商量解決。而中央軍一來隻是單純要糧要鞋,還多要,對村幹部不是熱情相待,而是嚇唬甚至打罵,因此村幹部是盡量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