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曰:
嬌妻如花妃。欲了才郎債,誰知巧裏弄元虛,悔悔悔。是我冤家,滿腔賊智,把人瞞昧。 思避黃鶯啄,轉入遊蜂隊。不曾識破機關,耐耐耐。且待明朝,薄加問罰,問他狂態。
楚卿趕上大船,若素接著,總不說遇衾兒之事。初四日晚,船到。李茂來回複道:"老仆二十八日到,秦相公因小姐不來,二十六日往故鄉登封縣去了。他原托過舅公龔相公號拙庵,說'沈公子若來,擇了吉期,把妹子嫁去就是,不必等我'。他家又盤問老仆許多話,我都依著小姐的意思回答。如今他家物什都預備,專待小姐船到。"若素道:"秦相會不在家,一發好做了。"
明日,扮起男裝,令四個家人,拿了氈單紅帖跟隨,去拜見舅公龔拙庵。若素秀美非常,周旋中規,歡喜無盡。三巡茶罷,送出門首。若素下船,與楚卿商議。楚卿道:"明日把三隻船,窗對窗,一順兒歇著。你做親在頭一隻,我坐中間一隻,子剛在後一隻。到半夜,如此如此。你出窗到中間一隻來,我送子剛到頭一隻去,就萬無變局了。"若素大喜。
是夜,楚卿向若素一揖道:"夫人,秦小姐既如此標致,娶與我罷。"若素道:"豈有此理!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楚卿道:"你何厚於子剛,反把美人送他?"若素笑道:"誰叫你當初不到我家來做書童。"
明日,若素仍扮做公子,令人送羊酒上去。隻見子剛船到了,依楚卿,並歇著。外邊報:"吳奶奶過來。"若素問:"那個吳奶奶?"楚卿道:"就是衾兒。初三日,你開船後才到的。"若素道:"你何不對我說?"楚卿道:"我忘懷了。他如今也是夫人,你須賓客相待。"隻見衾兒已進船艙,要拜見。若素把住他手,笑道:"且慢著,我如今這光景,待明日行禮罷。"大家坐定。楚卿回避在若素背後房艙門口,將袖子向外一拂,那些丫頭婦女俱退去了。衾兒問:"小姐為何這般打扮?"若素道:"我為你的喜新冤家做這勾當。"衾兒道:"喜新與我,沒甚相幹。"楚卿在艙門口,對著衾兒跌足。若素道:"喜新就是你的吳子剛。"楚卿恐衾兒又據直說,在門裏邊作揖。衾兒道:"為他做甚?"若素道:"隻為你取我一幅詩稿與他,又約藍魚之事;後來飯店裏又挨送一千五百兩銀子,要我娶個美人。我上京男裝,因這裏秦相公贈銀五百兩,強我與妹子為婿,搶我的藍魚。沒奈何,如今娶秦小姐與子剛。"衾兒見楚卿情急,故意瞧他,笑道:"我何曾取詩稿與他?就是娶秦小姐,都是胡爺計策,不該我家相公之事。"楚卿在門裏邊,隻是作揖下去。若素道:"我為你吳爺,讓我於我家相公娶著。故此,我用個計策,報答厚情。"衾兒道:"如此我就作妾了,斷不容的。小姐還是與秦小姐說:'我是男裝,不好誤你,莫娶罷'"楚卿恨不得在門裏跪下。衾兒眼覷著,忍住了笑。若素道:"你不容娶,就是妒婦,非婦人之德了。"衾兒道:"小姐隻說自己話,不替別人揣度。假如娶與胡爺,小姐未必就肯。"楚卿走過來,對若素一揖,道:"吳家嫂嫂既不容,後日少不得相爭。今夫人又賢慧,不如娶與下官,多少安穩。"若素道:"無恥,存些官體,那個與你講話?"衾兒道:"不是我不肯,隻恐胡爺弄空頭,到其時溜下艙去,就與我相公有名無實。"楚卿聽得這句話,在那裏急殺。若素道:"我家相公不是這樣人。"衾兒道:"既如此,娶到我船裏何如?"若素道:"你莫管,我兩個已商量定了,你隻依計而行。"忽見涯上,龔家差人來請沈相公。若素聽了,竟上岸去。衾兒慢慢走到自己第三隻船上。楚卿性急,先鑽到第三隻船,對子剛跌足道:"誰知到了一個煞星。"如此如此,告訴一番。衾兒進來,道:"不要惱,我受你許多惡氣,今日正要報仇。你一向冒名子剛,今日娶與我子剛便罷。"楚卿道:"我待嫂嫂不薄。"衾兒道:"也不見得厚,還未到哭的地步。"楚卿真正要哭起來。衾兒隻是暗笑。子剛道:"賢弟放心,有我在此。"楚卿道:"隻怕真要與我作對。"衾兒道:"也罷,你去做就是,到夜間我總不開口,與我家相公掩上艙門,自己去睡覺,不管帳何如?"楚卿頓足道:"一發不好了。我夫人不知就裏,鬧起來,豈不立時決絕,新人就要上岸去。"衾兒道:"我總不管帳。"楚卿隻是千嫂嫂,萬嫂嫂,要討個放心。衾兒終是不應。忽見崖早搬下嫁妝來,連一連二,搬個不止。子剛道:"賢弟好造化也。"楚卿叮叮嚀嚀,過船去了。若素下來,說是"大舅不在家,有要緊箱籠,請我上去,自己交點。"楚卿道:"夫人,子剛是富翁,如今把秦小姐娶與我,也好得些家私。"若素道:"胡說。"楚卿不敢開口。到了一更時分,若素上去奠雁親迎,娶下船來。大吹大擂,好不熱鬧。交拜已畢,花燭下與秦小姐對坐。飲過合巹,你看我似蕊珠仙子,我看你似月裏嫦娥。約到人靜,若素替他除冠解帶,一如楚卿做新郎方法,抱秦小姐上床,一發替他褪下鳳鞋,在燈下嘖嘖道:"好動人也。"把花燭移過屏後,自己卸下鞋襪,鑽入翠幃,脫衣同睡。秦小姐身向裏麵,若素左臂枕著他的粉頸,把右手滿身摸撫。雞頭新剝,膩滑如酥,鼻邊抵覺鬢雲,氣潤脂澤流香。想:喜新今夜好受用也。思量要騰身去與他混混兒,又恨自己沒有那話兒。延挨得不像樣了,忽聽得喇叭一聲,遠遠船聲漸近。曉得外邊關目到了,故意去褪秦小姐綾褲下來。那裏也作勢不肯。隻聽得外邊叫道:"大相公,老爺到了,奉命往河間去,要與相公說一句話。立刻就來。"若素又故意捧住秦小姐的臉兒,櫻唇相接,鸚舌偷嚐了一嚐,披衣下床。穿上鞋襪,套上巾兒,開窗出去。那隻官船,仍舊吹打,歇到左邊。原來是子剛一隻船,做定關目的。若素鑽到間一隻船艙裏來,隻見船頭上兩個人,一個到新人船上,走進房艙,跨入窗內。正是喜新,掩上子進去了。若素仍舊跨上新人船子邊,細聽半晌,不見動靜,料想此時無變局,必入彀中了。不覺自己興動,到中間船上來。前艙後艙,尋楚卿不見,隻聽得左邊船上,燈兒閃爍,艙裏似有人說話。想道:他為何去與衾兒說話?開了中間子,遂到左邊船上。把窗一叩,問:"姐姐,我家相公在此麼?"衾兒開了窗,接下去道:"從沒有來。"若素正要轉身,隻見房艙裏,燈下見個戴方巾、穿石青襖的人影。若素立住足,暗想:這沒良心的,原來與衾兒有染。他見子剛去了,便撇著我溜到這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