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楚卿去拜彥伯,煩他催畢婚日子。彥伯道:"自當效力。"兩日後,彥伯來說,檢定三月初十。楚卿大喜。至二月中,楚卿會試,中第十一名,子剛中第八名。兩人得意。子剛欲去拜見長卿,楚卿道:"再遲幾日不妨。"
那沈長卿,正在家料理若素嫁資,忽報錄的打進來。急問時,門上貼著:"捷報貴府賢坦吳爺諱無欲會試高中第八名。京報舍人王昌。"夫人聞得女婿中了,歡喜無限。出來看時,長卿說其緣故。夫人驚道:"此事怎處?"夫婦二人,同到若素房中,道:"楚卿中了,尚可分說。今子剛中了第八名,穩穩是個翰林,要弄到上本了。"若素道:"隻憑爺爺作主。"忽見李茂入來,進稟道:"外邊報錄的沒人睬他,亂嚷起來。不知老爺如何打發。"長卿與夫人商議道:"此事怎處?若認了,就要做親了。胡家已與俞彥伯定過日子,明媒正娶,怎好退婚?若不認他,如今正在興頭,三百六十個同年,就要費口了。"夫人無策可處,轉是若素道:"說不得了,且去招認他。吳子剛處尚未訂吉期,他若爭論,待孩兒再扮做公子,娶秦小姐來,與他說明,憑父親嫁與那一個罷了。"長卿道:"我倒忘懷了,還好還好。"遂吩咐李茂,打發賞使酒飯,停妥出門,即喚鄭忠等三四個家人,分頭去置妝奩物件。
長卿入內,宋媽媽走來道:"報錄又到了。"長卿沒好氣,不去理他。無奈,無家人在外,隻得踱出去。剛跨出屏門,眾人一齊拜賀。長卿道:"甚麼要緊?第二報了。"眾人道:"我們是頭報,怎說第二報?"長卿道:"你不看屏門上的?"眾人也道:"你不看屏門上的?這是胡爺。"長卿急走去看,卻是"胡璋中了第十一名"。喜出望外,請眾人坐,進去說與夫人女兒知道。舉家慶幸,一麵打發報錄不題。
初一日,子剛來拜,長卿不在家,傳進一個門婿帖子。若素見了,又添了一番愁緒。第二日,長卿回去回拜,卻不在寓所。初三殿試過,楚卿中二甲第二名,子剛中二甲第五名。又報到沈家來。子剛赴瓊林宴,謝座師,連忙幾日,總不曾遇見長卿。長卿吩咐家人去買《序齒錄》。取來一看,又沒主意起來。子剛下邊也公然注著《沈氏》。想道:此事必至大費口唇了。不如趁他未開口,先將秦小姐事說明,庶免吳、胡兩下爭著。長卿遂往子剛處,他又出門拜客,不遇,急得眼睛火爆。至初十日清早,子剛才見著長卿,要拜起來,長卿斷然不肯。子剛移椅,下邊坐了。長卿道:"老夫有一言,雖承厚意,但小女之事,並無與新元公訂盟。昨接帖,並報錄,俱以婚稱,甚為駭然。不知何據。"子剛道:"敝房沈氏,去秋因厙公子之難,蒙楚卿兄見贈,知是嶽父遠族,自幼撫養如子。不勝感德。因其父母俱亡,是小婿欲攀仰泰山之意。"長卿丟下一半鬼胎道:"原來如此。此女自幼聰明,老夫視如己子。今得配足下,終身有托。老夫又得佳婿,萬幸也。"心中想道:原來若素聽錯了,認楚卿娶了衾兒。又一巡茶罷,長卿見子剛並不說起若素,心內想道:他不提起,我要與他說甚麼?遂作別起身。
長卿到家,與夫人述其始末。夫人道:"如此就不費氣力了。"但未曾與若素說得。若素害羞,又不好去問。當日,楚卿奠雁已畢,到晚上,花轎到門。隻聽得花炮震天,鼓樂刮耳,一派燈花,塞滿街道。夫人見如此熱鬧,十分歡喜。走到樓上一望,吃了一嚇。隻見燈上大字,卻是"內翰吳"。急急下樓,到裏邊喚李茂去問,一邊與長卿說知。李茂去問掮燈的:"你們是那一個吳家?"眾人道:"遂平吳子剛老爺家。"又急問轎工時,眾人道:"好笑,女婿家也不曉得。我們是前門外程朝奉家,係新科進士吳子剛老爺下處來的。"看官,你道為何?原來程朝奉是個大商,在京城開三五處綢鋪典鋪,專與豪宦往來。今子剛新中,入翰林,又是房主,如此扮頭,連這三五處鋪子,新置起"內翰吳"燈來。子剛又是好名的,因楚卿做親,自己又買幾十對燈。這些各典鋪奉承他,都送燈來。所以,二三百盞燈都是吳字。楚卿自己竟不曾備得。那些掮燈抬轎,也有典鋪裏的,也有雇來的,隻說他的興頭話,誰曉得內中原故?李茂忙進來回複。長卿跳起來道:"有這等事?"急喚鄭忠:"請媒人俞老爺來。"原來俞彥伯與吳子剛俱在前邊,看新人起身。見鄭忠來請,彥伯遂進廳。揖畢,長卿道:"當初,蒙尊駕作伐,原說是鹿邑胡楚卿,為何燈轎俱是遂平吳子剛的?事關風化。"彥伯笑道:"兄台原來不知。楚卿與子剛結為兄弟,如今子剛移居楚卿宅上,所以楚卿出來就寓在子剛典鋪。楚卿隻身,燈轎俱是子剛替他備的。方才奠雁的,難道不是楚卿麼?"長卿聽了,釋然,遂作別了,打發女兒上轎起身。
未知若素心上如何發付喜新,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