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九月初一日,審文送個甥婿帖來請酒,席卻不設在大廳,竟設在花園裏。審文與汝錫,飲到中間,審文叫人托過兩隻盒來,說道:"禮金雖薄,卻是甥婿到京要替嶽父料理,數目多在後邊。今聘儀隻有三百兩,一些回儀俱不要,隻求一個庚帖就是。盒內另具媒儀六十兩,彩緞四端,送與舅公大人其令甥妝奩,一概甥婿備辦。初二日戌時下船,子時合巹,即同往京師。一應珠冠衣飾俱如娶正妻的禮,另送到宅。"看官,你道為何在家園行聘,又一些回儀不要?原來避著娘子,外邊這些人吩咐過,不敢透風的。汝錫見不要他費半個閑錢,喜不自勝,就大膽起來,竟說:"這事不難,待小弟到舍下寫了庚帖,令尊使帶來。"遂開懷暢飲,不覺大醉。審文著兩個家人送到家裏。汝錫收了銀彩進去,封個犒金,對來人道:"今日醉了,庚帖寫不得,索性等小姐帶來罷。"自己竟入房中睡了。
且說卜氏,見丈夫拿銀進來,摸不著頭緒。明日詢問根由。汝錫喚若素來,說道:"我與你嫡親骨血,有事商量。汝父在刑部牢,沒有銀子焉能得出?況你終身未了。如今我擇得一門好親事,可救出汝父。"遂將厙公子事,誇說一遍。若素道:"這是終身大事,甥女不敢擅允。況父母為我擇婿,費了多少心機,曾選過姓胡的。今顛沛流離,天涯遠隔。從了舅爺,是大不孝了,還祈回絕厙家。"汝錫道:"昔緹縈代父上書,願沒入為婢,成千古佳話。今去做夫人,兼救汝父而不肯,是忤逆了。況姓胡的又未行聘,今厙舉人財禮三百兩,昨已受在這裏,我自著人送上京去。一應衣飾,厙家置辦過來,今晚準要下船,斷不虧你。"若素大哭道:"舅父與母親,是同氣連枝,怎不顧我,竟胡做起來?這斷使不得。"汝錫聽了,竟不睬他,遂走出去。吩咐卜氏,替他收拾。若素哭得亂滾,要尋死路。卜氏百般勸解,隻是不從。
上午,厙家著四個人挑兩擔盤合,並送兩皮箱紅錦衣服、金珠首飾來。卜氏開箱一看,百般誇美。若素見了,一發情急,在柱上要撞死。披頭散發,亂顛號哭。卜氏沒法,尋丈夫時,已往厙家船上吃酒去了。急得衾兒哭道:"小姐且住了哭,我有個主意,今大相公做了主,厙家宦勢通神,轎子已將進門。我們女流,是個無腳蟹,必定躲不得。小姐有裁紙刀一把,待我帶在身邊,裝作小姐,到他船裏自刎,他自然絕念了。"卜氏道:"這也不是長策。"若素道:"蒙你美情,還有高見。何必自戕性命?我看你豐姿窈窕,充得過一位夫人,他又不認得我。你不若裝作我順他,同到京中,救出老爺,你就是我重生父母了。"哭拜下去。衾兒扶起。若素又拜卜氏道:"全仗舅母作主。"此時,卜氏心腸軟了,說道:"隻怕他看出破綻,又來要你。"衾兒道:"還有妙計,我去時,若見他像個人品,不來盤問也罷了,若鬼頭鬼腦,不像做得事的,後來斷不能救老爺,我將前日晉州下來的一副行頭帶在包裏,乘便扮作男子走出。這裏不問他要人就夠了,還敢來要小姐?隻是我身邊少盤費。小姐也要權避幾時。"若素道:"你在舟中,如何走得?縱使走脫,要往那裏去?"衾兒道:"我想別處亦無可投,不如往鹿邑,替小姐訪問......"正說到這句,忽見一個丫頭進來道:"京裏有人到來。"若素叫宋媽媽喚他進來,卻是李茂。把北京中事情說了。若素喜道:"你來得正好。"也將自己的事說了一遍。李茂谘嗟不已。若素道:"你速回家探一探妻子,即刻喚一隻船到河下。要離了娶親的大船,同我入京。"李茂去了。若素又對卜氏道:"舅母厚恩,終身難報。三百兩財禮,留與舅母買果子吃。隻取六十兩。將三十兩贈與衾兒,為衣飾之資。餘三十兩,我自取作路費。也改男裝入京,省得在此露出風聲。"卜氏依了,取六十兩交與若素,若素分一半與衾兒,道:"我願你去做夫人,不願你受辛苦。我後來再不漏你機關。"衾兒把銀收下。
少頃,汝錫領轎進門,鼓樂喧天,花炮轟耳。若素與衾兒,抱頭大哭。幸喜酒鬼爛醉,隻問得妻子一聲"事體如何?"卜氏道:"已允了。"酒鬼大喜。兩個伴娘要進房,卜氏道:"且停在此。"伴娘就在外俟候。卜氏進房道:"不必哭了,快些梳裝。"弄了一會,恰好李茂也到,遂替衾兒將男行頭另鎖一隻皮箱內。衾兒要帶裁紙刀,若素不肯與他。兩下拜別。衾兒出來,伴娘扶侍上轎。宋媽媽與卜氏,假哭幾聲,送出中門。衾兒放聲大哭,去了。若素即與采綠扮起男裝,將行李搬至舟中。拜別卜氏,從後門走了。
未知衾兒此去,充得過若素否,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