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劫(上)(1 / 3)

空中細雨霏微,飄飄灑灑,淩亂萬分。那雨線,柔柔密密,相互斜織著,有著無邊無際的廣闊,卻像人內心苦苦的思緒,正一點一點凝聚成愁,團團縈繞,濃得化不開。

金碧輝煌的宮殿被薄薄的雨霧繚繞,讓人感覺更加飄渺,更加遙不可即。

皇宮裏布景別具匠心,花木扶蘇,掩映著一座座假山,山石都是專門運來的,深得“瘦、透、漏”之神韻,堆山手法也一望而知出於大家之手。假山上芘荔藤蘿,杜若白芷,點綴得宜,在雨中散發著微微清香。

泱珞公主站在窗前,一雙美麗的眼睛幽幽看向窗外立在漫無邊際的雨簾中的景物,漂亮的瓜子臉卻是濃得化不開的哀愁。

那是一個有著絕世容顏的美麗女子,“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她的額央有一顆與生具來的紅痣,如一滴泣血的淚珠,深深嵌進肌膚白嫩的額央,盈盈欲泣,美豔妖嬈,不可方物。

一陣涼風卷著細蜜的雨絲湧入窗戶,她身後裝飾豪華的宮殿裏白色沙簾隨風飄舞,空曠陰暗的宮殿更顯得陰涼。

“公主,天涼了,您還是回去休息吧!”身旁的宮女小心翼翼地勸道。她是公主的貼身侍婢,自是知道公主的脾氣。泱珞公主年幼喪母,是皇上唯一的女兒,容貌傾城,出身高貴,本是令天下人羨慕至極的女子……哎!大概是天妒紅顏吧!

泱珞像是不曾聽見宮女的話,依舊是一臉哀愁地望向窗外,過了很久,她冷冷地開口:“你先退下吧!”

此時的泱珞一身白衣,她從小就偏愛白色,父皇寵愛她,便為她召來十於名裁縫專為她量身定做她喜歡的衣服。這衣裙,選用上等絲綢,外綴流蘇,裙子上還點綴著各式珍珠,高貴典雅,更顯得她氣質脫俗。

三年前的那個梅雨時節伊始,她的臉上就再沒有了笑容,有的隻是深深的哀愁,尤其是每逢下雨,她臉上的愁更是濃得化不開,任是誰看了都心疼。

如果不是明月玨,那個在端國流傳了幾世紀的國寶,她的淇岩,端國未來的駙馬,也不會魂斷天國。

一想到淇岩,她的臉上便淌下兩行晶瑩的淚滴。

一直到現在,她還清楚地記得,淇岩臉上的笑容,淡定,溫暖,那笑容讓她感覺永恒,萬古不化。

那時的淇岩是父皇麵前的大紅人,他歲出身寒門,卻絕頂聰明。父皇用人一向重賢,並無門第觀念。

父皇下朝總愛與淇岩對奕,泱珞就陪在他們身邊,父皇看著三人其樂融融的樣子,會說:“沒想到朕戎馬一生,到晚年時卻有如此嬌女賢婿陪在身邊,共享天倫之樂,真乃人生一大快事啊!”

泱珞便趁機反問:“父皇說話可算數?”

父皇一拍胸脯,哈哈大笑:“朕說話當然算數,君無戲言嘛!”

泱珞抬頭望見淇岩俊美臉龐上深情的眼眸,不覺間羞紅了臉,匆匆低下頭去。

多少次,她也曾暢想,她,淇岩與父皇幸福快樂地生活,她與淇岩,會活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爛的遙遠年代去,那會是多麼誘人的愛情啊!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啊!

可是,淇岩,終究是沒有等到。

很多人說,流傳幾世紀的國寶——明月玨裏有著令世人震驚的秘密,那裏麵藏著令世人享受不盡的寶藏。明月玨,也是端國無尚權力的象征,得明月玨者得天下!這樣的秘密,也隻是斷國皇室中人才知道。

於是,很多年來,父皇養了一大批能人,為他參透寶藏的秘密。

終於,功夫不負有心人,淇岩參透了。

三年前的梅雨時節,父皇和淇岩還有很多士兵前去尋寶。父皇讓淇岩去,不僅因為他參透了寶藏的秘密,不僅因為他是駙馬,還因為他是令父皇信任的人。

然而,就是那次尋寶,淇岩踏上了不歸路——天國裏機關重重,很多人不幸遇難,淇岩也在其中。那些絕妙的機關令父皇帶去的百餘名能工巧匠束手無策。

聽到噩耗之後,泱珞就病倒了。她不能也不願相信,淇岩死了,她那麼深愛著的淇岩就那樣死了……

雨仍舊淅淅瀝瀝地下著,偌大的寢宮裏,隻有泱珞一襲孤寂纖弱的身影倚窗而立。

她忽然停止了流淚,以手帕拭去了臉上的淚水,轉過身,一邊喚了一聲“玲兒”,一邊往外走。

每年這個時候,她都要備上一份紙香果品,到度念堂去,以自己信奉的方式祭拜淇岩的亡靈。

被喚作“玲兒”的侍女,顯然很清楚自己主子的這一習慣,早在公主還在沉思時就已經悄悄準備好了紙香果品,她急忙恭敬地呈上祭籃,目送著公主飄然離去的身影,輕輕搖了搖頭。

如果駙馬尚在人世,那麼,公主現在一定很幸福吧……

泱珞撐著一把湘妃竹骨的油紙傘,提著精美的祭籃,出了宮門。這個時候,她總是獨自一人,不帶任何侍女。度念堂,很小,大概還不及她寢宮的一半,但很雅致,真像一座佛堂,很清靜。

泱珞並不經常來這裏,如果不是淇岩死了,她大概一輩子都不會踏近這裏半步。所以,她並不知道這杜念堂的由來,或許是哪宮妃子命人修建的。但是,度念堂究竟是何人所建,她並不關心,也無需關心。

泱珞走進院子,便望見,濕漉漉的地麵上淩亂地躺著一些落葉,下雨了,那些個打掃院子的宮女太監大概躲了起來。門上的紅漆因為年代久遠的緣故已顯得斑駁,風雨中的度念堂,更加蕭條、寂涼。

拜祭完畢,便有公公扶泱珞起來。泱珞環視四周,目光落在牆壁一角,哪裏掛著一幅畫,畫上的女子,霓裳羽衣,容貌俏麗,淺笑嫣然,紅唇右下側有一顆豌豆大小的紅痣,端端的是漂亮嫵媚。

畫像被供奉在佛堂裏,難道是先皇的已逝的妃子麼?

泱珞目不轉睛地盯著畫像,喃喃自語。

三年前,第一次踏進度念堂,她就看見了這幅畫,這個如迷一般的畫中女子。

不是沒生過好奇之心,隻是從小生在帝王之家,她深深清楚,這皇宮之內,重重深院之中隱藏的神秘之事,不計其數,她無暇顧及。

這幅畫中的神秘女子本就與她無關,如果不是淇岩死了,她永遠都不會踏進度念堂,也就永遠不會看見這幅畫。所以,即使這幅畫中女子如何神秘,也與她毫無瓜葛。

她是端國的公主,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受萬人敬仰,被萬人尊崇,但她也是天下眾多女子中的一個,她隻想與他們中的任何一人一樣,絲蘿托喬木,相夫教子,盡享兒女繞膝的天倫之樂。

可是,她卻不能。

淇岩死了,這世間再沒有哪個人可以讓她與之相敬如賓、舉案齊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