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正名不正名,說實話,我倒沒有想過,我隻是想將一個真實的李鴻章展示在人們麵前,包括他的內心世界。我隻是還其本來,因為本來的李鴻章就是這樣的。
很長一段時間裏,公眾對李鴻章的認識都隻局限於一個很窄的麵,但作為曆史的風口浪尖上的人物,現代人對他的評價很多都有失公允,您認為這是什麼原因造成的?
我在《晚清有個李鴻章》的後記中的第一句就引用了西方哲人奧古斯丁所說的一句話:是我們的本身出了問題。我覺得我們在如何看待李鴻章的問題上,就是我們本身出了問題。大家都知道盲人摸象的原因,為什麼說像這個又像那個,那是因為,是那些摸象者自身出了問題,因為他們是瞎子!但這些瞎子自己不覺得自己瞎,還以為自己的觸覺是認識世界的最好的手段呢!其實,在看待很多問題上,我們極容易犯“盲人摸象”的毛病,我們一不留神就變成了一個瞎子。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毛病,我想,還是一個正確認識自己的問題。
記得詩人北島曾經說過一段話,那是說,我們這一代人在長大的過程中,身上是帶有很多狼性的。這樣的狼性一直潛伏在自己的身上,變成了自己的思維方式和習慣,而且,還會經常不經意地流露出來。我覺得這一段話說的再好不過了。比較起經濟發展和物質生活狀況,我們在思維方式和文學藝術上離國外所相差的距離更大。有些東西,我們是故意把搞亂了,故意地黑白顛倒。而且,中國人的思維方式,我們的傳統文化中,的確有很多不足和誤區。我之所以寫李鴻章,實際上也是在某種程度上整理我個人的思維。我也是從那一條道路上走過來的,有著這樣的思維經曆,對這樣的思維方式,我也很清楚,所以我覺得有必要去提醒一下自己。
很多作家在寫作的時候,最早往往從個人的體驗出發,到後來寫的多了,接觸的事物更廣泛,視野才慢慢打開,趙老師是不是也經曆過這個過程?
前幾天《十月》雜誌在浙江慈溪市開會,討論中國散文的走向。有很多老師和專家發言,談的非常好。我記得複旦大學中文係教授張新穎就講的非常好,他有一句話,叫找到自己。一個人,能找到自己,看起來容易,實際上卻非常困難。這在佛學上,就是“明心見性”。要明白自己的真正內心,也要見到自己的真實的麵目,其實也不太容易。佛教把“開悟”這個過程虛玄了,其實開悟也就是人明白了自己與自然的關係,明白自己與社會的關係,明白自己與自己的關係,從而變得清晰。寫作實際上也有這樣的過程,一開始,總是寫自己的小我,跟在別人後麵模仿,以後表達的是自己,但其實不是。那時候並不明白自己,等到書讀多了,能夠深入自己的內心了,然後,便有一種清晰油然而生。那時候,視野便打開了,便會變得很清晰。這時候的狀態,才是一種真正的寫作狀態。
在人生閱曆不斷增加的情況下,趙老師有沒有想過,將來某一天,重新拾起小說,來創作一部類似於《紅樓夢》那樣可以萬古流芳的作品呢?
哈哈,這個問題問大了。那怎麼可能!我一直以為,有些作品是天造地設的,比如像《紅樓夢》,像《源氏物語》,像《浮士德》,像托爾斯泰的作品等等,那完全是要借助於天地機緣才能產生的。那甚至不是人寫出來的,而是某種力量借助於某個人來表現出來的。記得德國哲學家馬克斯·韋伯曾發明一個詞“CHARISMA”,也就是“卡裏斯瑪”,這個詞的意思是,在一個人的身上,有些東西不是來自人本身,而來自一種神秘的力量,是宿命賦予一個人非凡的創造力,人本身,隻是表現的一種手段。比如說貝多芬,又比如說愛因斯坦,實際上都有這樣的成分。他們來到這個世界上,就是為了傳達某種神旨的。嗬嗬,我的這樣的理解是不是有些唯心的成分?但其實,這個世界是很難界定唯心唯物的。這樣的思想有宿命的成分,但又非常有道理。作為一個人,在很多事情上,是不能強求的,否則的話,就會變得非常痛苦。可以這樣說,在這樣的時代,在這樣的人心狀態下,在經濟占據統治地位的情況下,人們浸淫在通俗文化的環境裏,是不可能產生驚天動地的作品的。這很正常,在當前情況下,一個作品是很難影響一個時代,也很難影響一代人的。
對於我來說,我隻是想著把自己手頭的作品寫好,然後爭取下一部作品比上一部作品要好。至於其他的,想得太多是不是太累了。同時,我一直覺得,寫作隻是生活的一個組成部分,但不是第一重要的組成部分。在生活中,有很多東西要比寫作重要,比如說親情,比如說生活本身……對於寫作者來說,一定要明白這個基本道理。美隻在隨意和不經意間吧,機緣也是,人生,一定要懂得這個,切不可強求。
這個時代比以往任何一個時代變化得都更快,包括個人觀念、生活態度乃至精神世界,各種各樣的誘惑也在不斷刺激著人們的大腦,在這樣的社會大環境下,寫作者怎樣堅持自身的原則,去避免寫作上的急功近利和粗製濫造顯得尤其重要,趙老師現在的主攻方向是文化大散文,您對此有什麼好的建議嗎?
嗬,談不上不受這種浮躁的文化氣息影響吧,隻能說盡量地爭取少受一點影響。有時候浮躁也沒有用啊,也於事無補,所以隻能修煉一番。其實有些問題想開一點就行,人生是一個很短的過程,不是不求,而是盡量地少求一點。因為一切都是空啊,人生隻是一個過程,你安安靜靜地快快樂樂地把它走完了就是。而且,就寫作而言,我想,最重要的是,還是應該為自己的內心去寫作,隻有為自己的內心而寫作,才能寫出好的東西。當然,寫作的過程也是一個尋找自己的過程,通過寫作,人能夠找尋到真正的自己,也該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情啊。從某種程度上說,寫作是完善自己的一個法門,一個人,能找到這樣的法門,實在是一種幸運,所以真的要珍惜自己的幸運。人的一生,多讀讀書,多看看電影,是一件無比幸福的事情,因為它們都是人類存在的精華。誰也不能活兩輩子,隻能從書和電影中,更多地豐富自己。
(此訪談為趙焰分別接受新浪網、騰訊網訪談整理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