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變中的隱秘(1 / 1)

前幾天跟一幫朋友閑聊,他們問我:你認為國內現在最好的女演員是誰?我想了想,說:是周迅。周迅是典型的東方美女,在銀幕上是既像男孩子又很女人的那種,而且帶有一點巫氣,氣質比較複雜,比較多樣化。演戲也很用心,會用心。而且周迅也有一些拿得出手的電影,比如說《蘇州河》、《香港有個好萊塢》、《巴爾紮克小裁縫》等。這些電影,都是可以站立很長時間的,這也決定了周迅的價值會越來越大。

那天看中央電視台的《藝術人生》,恰好是主持人朱軍采訪周迅。這一期的節目做得相當好,有點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小小年紀的周迅對於人生和藝術有著相當透徹的感悟,在整個采訪過程中,她表現得真實、自然而坦誠,這也是一個人成大器的基本條件。而且從采訪中可以看出,現在的周迅在內心深處有相當大的變化,安靜的目光中,一種智慧範疇的東西在生長,天才的力量正變得茁壯。

一個好演員一定是相當聰明的,因為他必須有相當好的感受力和領悟力,而且對待事物敏感、細致入微,內心的空間也很廣大。這樣的潛質對於演員來說非常重要,甚至比訓練本身更為重要。我想說的是,我們的很多表演專業從來就沒有出過什麼好演員,那種過時的表演體係在更大程度上反而是一種毀滅,使他們變得矯揉造作,裝腔作勢。我甚至覺得一些非職業演員的表演要比所謂的職業演員精彩得多,因為他們更接近真實的生活,他們從不誇張,從不裝腔作勢,而一些國內專業演員呢,從他們身上所看到的,除了虛假,還是虛假。

我一直認為,角色不是演的,而是搖身變出來的,這當中的前提是先改變自己的內心。內心改變了,外在的情感和姿勢才會變。一個好的演員隻能是從內心當中生長出來的,演出本身,實際上就是一種幻變的過程,由一個人徹底地變成另外一個人。這種變來變去的過程,就像是把一塊鐵燒得熾熱,然後又澆冷,然後又燒得熾熱,又澆冷。一些人會在這種幻變中迷亂,而另一些人,則在幻變中昂揚上升。

想一想,那些優秀的演員都是有著神通的。比如說朱麗葉·比諾什,在不相同的電影中,不僅僅角色變了,更重要的是連心靈都變了。每次我看她的電影,總是莫名地擔心她在電影結束後是否能重歸自己的身軀。這種擔心真是有根據的,像英格麗·褒曼,還有費雯麗,曾經就在很長時間裏沉沒於她的角色之中,差點不能自拔。這是一種極至的幻變,最好的演員,就是在這種魔幻力量中,完成自己的三十六變,或者七十二變。這樣的說法還不確切,更確切的是,在自己短暫的一生中,反複地輪回,就像蝴蝶化蛹,蛹化蝴蝶。

我的一個朋友在得知我狂熱地喜愛電影後對我說:這樣你的人生是豐富多彩的,是互相交叉的,是忽隱忽現的,是盤根錯節的。我覺得這樣的比喻用來形容影星更為確切。隻不過因為有著距離,影迷是快樂的;而演員本身,極至的幻變卻是折磨,是痛苦,也是狂喜。而且這種幻變還攜有巨大的憂傷和隱秘,不知不覺影響自己的心靈,甚至連容貌都在不知不覺地改變。比如說馬龍·白蘭度,年輕時那麼冷酷英俊,一個標準的白馬王子,由於多重角度的轉換,心靈的跨度太大,到了晚年,變得陰鷙而頹唐,散發著一種濃鬱的哀傷和死亡氣質,就像是一頭病著的獅子王。在演《巴黎的最後探戈》中,馬龍·白蘭度甚至因為過重地墜入角色而迷失了自己,自己進入了內心中巨大的黑暗。後來,晚年的白蘭度再也不敢演了,他隻是隱居在家,通過電子郵件與外界聯絡,或者在網上以匿名身份與他人溝通,偶爾上上自己的網站,幫助改正一些錯別字,有時候甚至在自己的私人廣播頻段上用假嗓子播音。我想,馬龍·白蘭度是在電影中耗盡了生命的元神,他再也沒有力量回歸本來了,成為毀於電影的行屍走肉。

我所喜歡的另一個演員羅伯特·德尼羅也是在幻變中表現出巨大的變化。看看《出租汽車司機》以及《獵鹿人》中年輕的德尼羅,英俊華美,玉樹臨風,而後來的德尼羅,相貌卻明顯地呈現出古拙與凶狠,身材也變得“熊”起來,像一個凶狠的智者,一點也看不出當年的影子。還有肖恩·康納利,以及熱拉爾·德帕迪約,年輕與年老,完全是兩個人。思想是可以改變一個人的相貌的,幻變也是,也許正是在這種變來變去的過程中,心靈總免不了遺留殘渣,就如同喝過咖啡的杯子。日久堆積,就成了現在的模樣。這些——都是一種極至幻變中的隱私。

還有一種奇異更讓人無法解惑,比如說英格麗·褒曼,她的出生和去世都是在同一天,都是8月29日,這是一種巧合嗎?我更願看作是一種極至的隱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