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份工
1.
09年的暑假對我來說來得太快了。
當我經過那三天的高考後，不知道是因為大腦在那幾天思考得太多，還是太累，突然覺得，此時的大腦處於一片空白狀態。所有的所有，在一瞬間好像都不複存在了。
於是，當我機械似地走出考場，感受著身邊同學的騷動。所有的人都像被束縛已久的鳥兒似的張開雙手歡呼起來：終於結束了！
是啊，結束了。
可是，為什麼我會高興不起來？整個心空蕩蕩地難受，像是被掏空了似的。
我還在看著從樓下飄下來的紙張發呆，身體就被人撞了一下。
“啊七，你發什麼呆啊？大夥可都說好了去慶祝的，快點收拾出發了。”
我望著十八那張興奮的臉，嗯嗯地說好。可是，我能收拾什麼？收拾那顆不知遺落在哪裏的心？但我還來不及細想，已經被十八拉走了。
慶祝的地點是學校附近的一家小店。小店的主人看著我們這一幫又一幫的學生進來，嘴都笑得合不起來了。似乎那些錢已經源源滾滾地流進了他的腰袋裏一樣。
小店很快就擠滿了人。來的都是班上的同學。一張張熟悉的臉突然覺得有點模糊起來，好像才認識不久就要馬上分開的感覺。舍不得，真的好舍不得。
餐桌上一片狼藉。剛擺上了的菜就被搶空了。無論是男生還是女生都喝了啤酒。像尿一樣的液體一灌而下，似乎真的能將人的煩惱衝走。於是所有人都一杯接著一杯地喝。吃飽喝足之後，每個人都很不雅觀地坐著。開始還吵吵鬧鬧地，突然之間像誰有誰在發號施令一樣，沒有人出聲了。彼此都沉默著，氣氛很壓抑，很令人難受。大家心裏都明白是什麼原因，沒有人點破，也不願點破。時間就那樣靜靜地在我們中間流失。後來，平常很開朗的啊一哭了。許多同學都望著他，可是，他的哭聲就是停不下來。
小店的老板也受不了我們的壓抑，說要關門了。同學們都開始散去了。沒有誰跟誰說再見，都是沉默地離開。
我也沉默著離開。我走得比較慢，所以當我看到熟悉的背影一個個遠去的時候，心裏很難受。再也回不去了，我們的高中歲月。所有的悲傷與歡笑，隨著高考落幕了。是的，所有人都知道，天下無不散之筵席。但是，因為曾經共同生活的日子使得我們舍不得這麼早就分別。我們還小，還不習慣這樣的場景。我們心裏難受，但不知道應該怎麼樣去表達。但這是我們人生的一個曆程，必須要去接受。盡管難受。
如果可以，我不願這麼快就回想起我們高考那天的心情。但是，坐在我對麵的女生卻興趣盎然地豎著耳朵聽著。而且，重要的是，這已經是我這個假期的第8份工了。
這個女生是我現在工作的對象，張萌。
“今天就到這吧。”
我看了眼牆上掛著的腦鍾，正好是17：00。今天的課可以結束了。
張萌也看了眼腦鍾，說，“還好，今天過得蠻快的。”伸了個哈欠，“啊七，明天準時過來哦。”
啊七？好多天沒有人這樣叫我了。7，是我的學號。在我們班，就按學號叫。
聽著張萌的話，知道自己已經過關了。本來，張萌的媽媽已經答應讓我來當她的家教了的。但張萌卻硬要說要試用試用才行。
從張萌家出來，可能是因為剛才對張萌說的那些讓我心情有點灰灰的。
其實高考已經過去一個月了，但仍然是放不下那些曾經的過往。
騎著自行車，回想起高考結束的這一個月裏的生活。
高考一結束，瘋狂了幾天之後就是出去找工作。旅遊？沒錢。整天呆著，沒勁。於是就出去找工作了。
第1份工，派美容卡。在商業街那裏派發，腿站到很酸軟。看到兩個外國人，一男一女，上前搭訕。然後就領著他們去美容院。隻是，令我驚奇的是，偌大個美容院，居然沒人會講英語。於是，老板將接待的任務交給了我。這我很樂意。但我不能接受的是，老板一個勁地叫我向那兩個外國人推銷一些又貴又沒什麼用的護膚品。結果是，我一個勁地叫人家別買。然後，第二天我就不用到那去上班了。
我想著我可是受過教育的人，怎麼能這樣騙人呢。不做就不做，大不了幹別的。咱可不能讓中國人蒙羞啊。
第2份工，賣水果。這個工作很辛苦。早上7：30上班，晚上11：30下班。包吃兩餐，我負責煮。當然，煮飯不是我的主要工作，我的工作是賣水果。可是，我看著那些水果我就一個勁地想吃，隱忍得也很辛苦。而且，腳更痛了。幾乎一天都在站。更讓我受不了的是，工資太低了，一天也才給我25塊錢。按照老板娘的說法，如果我能堅持一個星期就請我吃m記。說這話的時候是我做這份工的第三天。第四天晚上下班的時候，我就辭職不幹了。我總不能為了一頓m記而繼續讓自己受罪下去吧。結果，我隻賺到100塊錢。
第3份工，進塑料廠。那活像揀垃圾似的，實際上也是揀垃圾。才做半天，老板嫌我是個近視眼，不要我了，一分錢也拿不到。近視眼怎麼了？我讀書這麼多年，我容易嗎？每天看書做作業，想不近視都挺難。那老板對我有歧視。
第4份工，臨時工，製衣廠，隻做了兩天就沒得做了。這份工挺輕鬆的，坐在那疊內衣褲。據說那些內衣內褲都是出口貨，因為趕時間，所有才會突然請臨時工。工資，100。
第5份工，賣門的。是個連鎖店。因為我是新手入門，老板讓我先認識那些門的材料與木質。我看了兩天，依然是連菠蘿格、沙比利、柚木、金絲柚和花梨分不清。這也不能怪我，在我看來，那些紋路都是一樣的，沒有什麼不同。除非是紅櫻桃，金屬線的紋路這麼明顯。或者是白橡木，有齒痕。自然，這份工作我也幹不下去了。兩天，沒錢收。因為我兩天都在那吃，而且老板說他還花費了人力去教我。
第6份工，服務員。是個吃魚生的地方。工作倒是可以接受的，隻是其他服務員對我的態度並不友好，好像我欠她們很多錢一樣。然後，當我滿心以為這份工作是我這個假期的工作的時候，老板娘跟我說，我可以不用來上班了。她說我不適合做這份工作。她給我算工資的時候，拿出個計算機這樣跟我說：“你一共來上班14天，其中有一天請假，也就是說隻有13天。按當初的說法，一天9個小時，包兩餐。一個月900。這個月有31號，就是900/31*13。然後，我隻拿到了377塊錢。我在心裏恨得牙癢癢的。果然做老板的都是小氣的人。有必要這樣子算嗎。
第7份工，賣衣服。隻做了一個星期，就又被炒魷魚了。說我不會推銷，太過於斯文了。女孩子不就是應該斯文點嗎？再說了，那些衣服有些人穿著根本就不好看，我隻是實話實說罷了。250塊。
但是，仍是沒工作了。
在一個月內試了7份工作，我媽媽說怎麼能這樣子呢。我就想我也不想這樣子的。而這個時候，高考的分數早就出來了，誌願也報了，該傷心的也傷心過了。又不想呆著沒事。
“所有學生都放假了啊。”當我聽完媽媽這句話後，突然想到了家教。我的成績也不算很差，文科還是挺好的。為什麼不做我擅長的事呢。於是，我就開始策劃著家教一事了。於是，也就有了第一個學生，張萌。
張萌是個準備升高二的學生，想選擇文科。
一開始，張萌是不想讓我來教的。理由是我的成績偏向文科。其實她真正的理由是不想要什麼家教。我知道，都暑假了，還要補。平常在學校已經夠累的了，呆在家裏還要麵對書本，多沒勁。但是，張萌的媽媽卻一心要請個家教。於是，試用就這樣開始了。
第二天我去張萌家的時候，張萌大聲地叫我“啊七”。張萌的媽媽說她不尊師重道，慌得我忙說沒關係。我也大不了張萌多少歲，叫我老師我還真不習慣。
對張萌重複著當初老師對我所說的那些話，看著張萌那越來越皺的眉毛，倒是有點理解當初老師說教書也是一份苦差的心情了。而當時間過去了三分之二的時候，張萌跟我說，“啊七，繼續昨天的話題吧。”
其實也知道，張萌同意讓我繼續教下去的原因可能也是對我的高考感興趣。可是，對我來說，高考並不是一件可以讓我開懷大笑的事情。每想一次高考，心就會痛一次。
“張萌，再過一年多，你就會經曆的。”
“可是，我現在就想聽了。你就當作這是我的作文素材好了。”
一副不依不饒的表情。
我拿起桌上的那一大杯水，一飲而盡。
那天從小店分別後就回家去了。可能是時間還早，家裏還沒有人回來。
那時的我很累，身和心都疲倦。我給自己放了熱水，將自己的身體扔進了熱水中。你知道嗎，天氣那麼熱，而我竟然在洗熱水澡。我泡在水中，看著水蒸氣往上走，慢慢地模糊了我的視線。後來，有水珠從我的臉滑落。我不知道是水蒸氣往上走遇到了冷空氣而凝落，還是自己的淚水。我也分不清是為自己高考的不理想還是為了即將到來的分別。我想，那些可能都不重要了吧。隻是，心情壓抑得真是難受。
洗完熱水澡出來，還是沒有人回來。我就淘米煮飯，連菜也煮好了。然後我望著牆上的鍾，秒針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寂靜得連聲音也能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