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裏的水開了,水汽翻湧著向上竄去,水珠濺起來,在許奕年的手背上染紅了一小點,有些熱,但卻並不疼。房子裏除了水的沸騰聲和電視裏有條不紊播報著新聞的女聲,安靜極了。許奕年端著煮好的麵,躋著拖鞋,“噠噠”地走向客廳。
低頭坐下的一瞬,繚繞的水霧迷了他的眼。
新聞藍色的背景映入眼球,有些朦朧的模糊,但聲音卻毫無阻礙地穿過耳朵。
“插播一條緊急新聞,今日16:27分北航公司k-390次航班墜入太平洋。目前我國海軍正在積極搜救,尚未發現幸存者,事故原因正在調查中。”
許奕年抬起腕間的表,現在16點40分。大概10分鍾前的事,當時的他在做什麼呢?在安靜的有些瘮人的房間裏,選擇一點填飽胃腹的食物。但那時的太平洋上空,或許正被燃燒的飛機映得通紅,200多人的驚叫如同泡沫般破碎在冰涼的海水中。渲染安靜的,或許是遠距千裏之外的太平洋上的慘劇。
k-390,眼皮重重地顫了一下。
沙發上的手機緊隨著震動起來,許奕年目光一滯,接起了電話。
“董事長,蘇小姐在這次的航班上。目前……下落不明。”
心裏有一個重要的東西“啪”地碎掉了。
呐,你有聽到過重要的東西破碎的聲音嗎?
——
蘇沂阡緩緩撐開沉重的雙眼,潔白的牆壁,水藍色的窗簾,還有空氣中濃濃的消毒水氣味。她是在醫院嗎?絕對不會。她還記得從空中時墜落機艙裏的鶴唳風聲,記得平日蔚藍的海水如何翻湧著吞噬了她,記得海水拍擊在臉上的蝕骨疼痛。
她,絕對不會活著了。
房間裏忽然響起女人輕細的抽泣聲。是誰在哭?
蘇沂阡轉過身去。
女人身上穿著藍色的無菌服,那張蘇沂阡熟悉的臉比從前蒼老了十倍不止,昔日幽深瞳孔中的銳利鋒芒被沉沉的絕望替代。
呼吸機平穩的“嘀嘀”聲倏而變得急促,女人的輕細啜泣最終化為嚎啕大哭。
旁側的房門被轟然推開,醫生和護士一擁而入。
心中強烈的不安漸漸溢散,蘇沂阡轉向病床,卻正好看到醫生無奈搖頭的動作。蘇沂阡呼吸一窒。病床上的人麵容蒼白,唇色慘淡,眼睫毛似乎還在輕輕顫動。但呼吸機上平滑的直線再不興一絲波瀾。
窗外的陽光正好,鋪滿了地上的每一個角落,連空氣中都好似溢滿了溫暖的味道。樓下的草坪上,一群小孩笑鬧著追逐玩耍,笑容明媚的恰如陽光,連一旁的梧桐樹葉上也泛出金色的光澤。
那麼病房內,衝擊著心髒的冰涼的是什麼呢?
蘇沂阡一個箭步衝上前去,恍惚間看過病房裏的鍾,2014年4月16日。距離她死亡僅僅過了3年,他才29歲。他不會死,他不會死,他不會死。
就快要摸到他了,她不相信他的身體是冰涼的,不相信他幽井一般的黑瞳再也不會睜開,不相信他如此年輕就要離開那個鮮活的世界。
但是,穿透了。她……沒有辦法觸碰到他。她隻是一個靈魂,世界上沒有人能看到她,沒有人能觸碰到她。
“許奕年……。”蘇沂阡死死地捂住了嘴唇。
有風從窗外吹進來,一個小泡泡“啪啪”地碎掉了。
“啪”,這就是重要的東西破碎的聲音,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