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車,穿過馬路,走進一條狹長的巷弄,住戶窗口、門縫泄出的橘黃色燈光是巷弄的夜裏唯一能辨別路線的依靠。
許單單住在這個巷子的盡頭。
推開門,正好聽到“我差點跟那個死鬼打起來”伴著麻將相互碰撞的聲響,說話的是一個體型肥胖的女人。
“不到萬不得已別跟男人動手,吃虧的永遠都是自己。”
“都過大半輩子了,能忍不能忍的還是忍了吧。”
“我當初是瞎了眼才嫁這樣沒出息的男人。”
……
許單單無聲地穿過客廳,對那群老女人的談話內容沒有絲毫興趣。
今天東家打,明天西家鬧,摔鍋砸盆、惡語相向。這樣的鬧劇在這條巷子裏是最俗爛的情景。
每個愛情故事的開始都是幸福的,步入了婚姻的墳墓卻都無一例外被生活磨得失去了原樣。
洗過澡,許單單沉沉睡去,陷入了一個無聲的黑白默片般的夢境——一個長頭發的女人,光著腳沒有任何表情走在馬路上,一輛黑色轎車飛馳過來,她也沒有停下。
許單單驚聲尖叫,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長發女人的身體像紙片人一樣飛了起來,仿佛時間慢了半拍,紙片人在空中飄了好一會兒才慢悠悠掉下來。這時地上突然就湧出了暗紅色的血液,在紙片人身上氤氳開來,像一朵刹那怒放的花。這是整個夢境裏唯一的除了黑白以外的其他色彩,異常醒目。
許單單扶著路邊的樹,幹嘔起來,感覺五髒六腑都要嘔出來,難受得幾乎窒息。
客廳裏“咣啷”一聲響,將許單單拉出夢境。
許單單在黑暗中睜開眼,迅速開了床頭的台燈,桌上的時鍾在滴滴答答的走動,已經是夜裏十二點二十分。
回到現實的感覺真好,許單單使勁晃了晃腦袋,感覺口幹舌燥,喉嚨要冒火,於是起來倒水喝。
走出客廳,燈還在亮著,麻將桌已經撤掉,披頭散發的徐美鳳盤腿歪靠在沙發上,茶幾上是幾個空了的啤酒瓶。剛才就是那些酒瓶救了自己,許單單想著,輕手輕腳的從沙發後邊經過走到飲水機前接了杯水,轉身正好對上徐美鳳的目光,許單單垂下眼簾假裝很認真的喝了一大口杯裏的水。
“過來喝酒。”
“呃?”許單單幾乎以為自己幻聽了。
“不會喝?”徐美鳳提起酒瓶晃了晃,“我不信。”
許單單猶豫了半秒,下了視死如歸的決心,走到她旁邊接過酒瓶便仰頭喝了起來。
“哈哈!”徐美鳳突然大笑了起來,笑得許單單差點被嗆到,“我就知道你能喝,一定能喝。”
許單單直喝到酒瓶見底,才放下空瓶,悄悄掃視四周,她確定了自己依然視線清晰、神誌清醒後暗自高興著。要知道,這是她第一次喝了整整一瓶那麼多。
“喏,再來。”徐美鳳熟練的又開了一瓶遞給許單單。
這次許單單連半秒也沒猶豫就接了過來。如果拒絕,徐美鳳直接掄個酒瓶朝她腦袋砸來這樣的事也不是不可能發生。就像十歲那年,徐美鳳就一巴掌把她扇暈到地上。
那是她小半半輩子來第一次見識了一個巴掌的威力,自此一看到電視劇裏出現的各種所謂威震武林的武器,都忍不住嗤之以鼻地想:切,肯定沒徐美鳳的巴掌厲害。
“我知道你不想回來,不想見到我。”徐美鳳突然湊到許單單麵前說著。
盡管知道徐美鳳有些醉了,但許單單條件發射的把身子後仰。
“其實我也不想看到你,可是我們都逃不過命。”徐美鳳又靠近了許單單一點,突然抓起許單單的手,“你知道嗎,你的眼睛是那麼像他,那麼像、那麼像。”她的聲音慢慢小下來,變成了喃喃自語,最後竟掩麵抽泣起來。
許單單嚇了大大的一跳,腦子飛快的旋轉著:是因為明天是外婆的忌日,她才這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