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二樓繼續用計算機工作後,一直感覺地板在震動。
夏燦揚的演講想必是非常好笑,爆笑聲一波波傳來,整個場子熱烈得炸掉了。地板的震動就是這樣來的。
他跟梅堇岩的演講誰比較厲害?照這情況我真的分不出。
我的手機有訊息進來。
結束後真的不跟夏燦揚一起去吃飯?是鳳勳。
我不能去。我回複。
為什麼不能?鳳勳給個疑惑貼圖。
大家都知道我跟老板這樣,夏又是競爭對手。我不方便啦。
喔,對喲,夏有一次跟我問妳的手機號碼,好驚悚。萬一妳被夏把走了,老板還會多一個表兄弟。
……我無言。雖然難聽,但我無法說她錯。
瞭,妳怕老板內傷。那我自己去喲。
喂,妳小心點,別被老板看見。
我再叮嚀了幾次,鳳勳都未讀。算算演講結束的時間到了,我隻好下樓去送客。
李桃英見到我,排開眾人衝了過來。“老板怎麼不見了?”
“他又不歸我管。”我莫名其妙。
“妳把他帶到樓上了嗎?”她的口氣像審問犯人。
“樓上都變成療程室了,妳以為他會上去辦公喔?”我沒好氣。“我又不住海邊,哪裏管那麼遠。”
李桃英一怔,隨即像顆爆炸的氣球一樣,破口大罵:“我告訴妳,我早就想教訓妳很久了。老板都已經被我們移到妳看不到的地方了,妳怎麼還敢這麼無禮?妳以為妳是誰呀?”
對這種公然的斥責,我一時啞口。
“你不要以為妳看起來跟老板有點像,就自以為有夫妻臉,不要臉。”
“我……”
“我還聽說妳特別愛穿藍色的帆布鞋。我告訴妳,我剛剛已經把妳的鞋丟到垃圾桶了,妳不配穿那雙鞋。”
她氣勢洶洶朝我逼近。我連連倒退,直到背部抵上冷硬的牆麵。她的罵聲在我耳邊越發激昂:“妳以為跟老板穿一樣的鞋子,老板就會愛妳呀?”
這話實在刺痛我了。我用手臂撞開她。“帆布鞋滿街都是。我穿我的鞋,幹妳屁事?”
“帆布鞋給老板穿還有格調,他有那個氣質。妳穿起來也不照照鏡子,像個國中生。妳是沒聽過世界上有“時尚”這兩個字嗎?”
“時尚?我就認識一個好懂時尚的女人。”再忍不住,火山從我胸口迸發出來。“她呀,男朋友明明不想結婚,她不惜造假新聞逼婚,拉著記者去逼人,她是得到他了,但是那有什麼好?不快樂啊,大家都不快樂,最後她守著一個軀殼,像蜘蛛一樣把男朋友纏死了,她到那時候都還不知道男朋友根本不想要結婚,他隻是為了原則才勉強跟她在一起。這樣懂時尚的女人,有什麼好?”
罵完這席話我才發覺散場人潮已湧出,大家都盯著這裏看,有人還舉起手機錄像。
我不敢相信自己會說出這些話。夏燦揚說得對,情緒不是壓到肚子就會不見。怨言沒有抒發,就會火山爆發。
李桃英那邊“嘩”一個驚怒交集,朝我撞了過來。“反了妳。他們的婚禮是篤定下個月就要舉行了。今天不給妳一點教訓,妳還以為自己是未來老板娘嗎?”她抬起手掌,那一瞬間時空彷佛停格。
我知道她要摑我,但我不知道要躲避,有一部分是驚嚇,一部分是覺得自己活該被打。我像小狗看到拖鞋一樣瞇起眼睛,等著那一掌落下來,給我熱辣痛疼的滋味。
“住手。”半空中響起一聲爆喝。
李桃英的手沒有落下來,被夏燦揚從空中抓住了,抓得很不留情,李桃英痛嚎出聲。
可是那一聲“住手”不是出自夏燦揚,是梅堇岩。他站在二樓的階梯,顯然是來不及趕過來,所以破口大喊。
梅堇岩神色極為嚴厲,穿過人群,阻到了李桃英麵前。“阿苣可以這樣對我,不代表妳可以這樣對她。”
雖然他音量和平常一樣輕,那重量讓全場自動沉默無聲。李桃英更是嚇壞了。
“妳回去。”他對李桃英冷道。
李桃英還是不敢相信地呆立著。
“妳回去。”梅堇岩沉聲重複。
李桃英終於動作,驚惶之下連皮包都忘了帶走。
梅堇岩不再說話,也沒有望向其他人,隻抓起李桃英的皮包,推門離開。
我們都被梅堇岩的反應震驚到。從未見過他這樣發怒,直接命令人,連“好嗎”都忘了加,所以李桃英的反應不奇怪,因為我也不敢相信,我們全都不敢相信。過了足有一兩分鍾,全店仍一片寂靜。
但是,他這樣發怒,給了我莫大的激勵。他還是這麼保護我,甚至是……依然愛我的吧?
他的背影在紅磚道上,踽踽獨行。盡管經過這些風波,他仍然一步一腳印,從容穩當地前進,但是現在他的腳步凝滯。盡管很細微,我讀得出來,胸口起了一陣揪緊,還無暇去垃圾桶尋回鞋子,就赤腳追了出去。
店內好多人盯著我,但我顧不得地狂奔,好不容易在街角阻住他。
“看看你的樣子。我們是不是錯了?”我受不了地麵的燒燙,兩腳交互踩踏,狼狽極了。
他過了好半晌後,將臉別開。“我相信我們的決定並沒有錯。”
“但是你看看你的樣子。”我簡直要哭了。“你犧牲自己,是為了成全我在沁芳園的位置。我犧牲自己,是為了成全你的道德原則。我是為了讓你成為更好的人,不是讓你成為傷心的人。你現在這個樣子,讓我不能不覺得是我錯了。”
“妳沒有錯。”他馬上接話。“我很好。再給我一些時間,我會……越來越好。”
“那你還做“神奇的她”幹什麼?”
“那是很久以前做的。”他回答得很迅速。
“還有那整個史詩係列,你以為沒人看得出來嗎?”
“那都是很久以前做的。”他咬牙強調。“年初的時候。”
我不相信。他認真的口吻卻令我啞口無言。那麼認真想要讓我相信他很好,就像他當時想讓我相信沁芳園沒事一樣,這種客套簡直令我抓狂。
“還有事嗎?”他麵無表情地望向李桃英的方向。
我豈會不懂他的意思,他要動身要回到雲霧飄渺的山巔上了。
這就是他的決定了,決定不更動先前的決定。
我發出不可置信的冷笑,側開身子,讓他與我錯身而過。紅磚道的炎熱燒灼我的腳底,這一點都比不上我心口的疼痛。
他清冷的背影還沒消失,淚水已爬花我滿臉。我覺得自己被切割了第二次。
現在,向前是望向梅堇岩的背影,向後會麵對店中所有人。我著實不知道,該朝向哪一邊。
一個更實際的問題隨即刺上我心頭。今天這樣一鬧開,柳聖苣怎麼可能善罷罷休?她回去會如何折磨梅堇岩,會用什麼辦法對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