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中天先生的《品三國》推出了。
它正如日中天,人如其書,書如其人,引起方方麵麵的興趣和向往,也掀起了讀三國的熱潮。多有友朋在看了敝作《品三國中的女人》一書後,很有興趣地提出:去年秋天《品三國》(上冊)曾經風卷雲湧,一時產生幾多粉絲,令易迷競折腰。今年春天又經雲湧風卷,又見有粉絲、易迷們,後浪推前浪,何不駕此旋風,跟著瀟灑走一回呢?學界同行也多有此意。於是在幾方感召後,我就開始運作了。
去年我曾在中央電視台“百家講壇”聆聽過易先生的《品三國》若幹次演說,以後又較為認真、仔細地拜讀了擁有55萬冊印數(現在據稱已有170萬冊了)的其中的一冊,頗有認識,更見收獲。說句心裏話,易先生書倒也不錯,但總覺得寫的不如說的好,娓娓說來能夠吸引人,誘惑人。每當我聽完了後,很能為易先生的抑揚頓挫、巧簧之舌敬仰不已,也為他能將三國那麼一部眾所周知,而又不生厭的故事,走向大眾、傳播社會,讚歎莫似。至於有某些先生將它捧為三國文化傳播學的最大成就者,或可作如是說,但不須把話說絕,且有甚者說是前無古人,那就不很恰當了。講三國說三國,中華自來多有人才,遠的不說,近年的袁闊成、唐耿良諸前輩,也都是各具風格的。對此我想自詡為“大蘿卜”的易先生,也是不會苟同的。
名下無虛士。易先生的書眾望所歸。在去年早秋的上海書展上,《品三國》奇花獨放,氤氳散發,被視為本屆書展最大的看台和熱點。易先生的書不錯有看頭,那是指當作閑書談,也就是如葛紅兵教授所說的“混嚼”,那確能嚼得津津有味,嚼後還可像嚼橄欖那樣回味,它完全可以說是上品。但要是如同易先生所說的是文化學術,還有那麼些創見,總覺得還有些長距離須提煉、加工,更須摒除些常識性的曆史失誤,多作些認真而不浮躁的理念和考信。
易先生在上海的一次書展上,於傳媒多次提出自己的三原則:硬傷立即改正;學術問題從長討論;講述方式不爭論。
據上海《新民晚報》記者報道,“特別是第三條,對於他在百家講壇裏的講述方法,他覺得沒有必要爭論。”(《新民晚報》2006年8月5日)
我是非常同意易先生的“三個原則”的,特別是所提出的第三條。其實這種表達於電視台得天獨厚的方式方法,本亦不須我等庸夫俗子多加注意,多作無謂的指謫、研討。此處有興趣的,仍是屬於第一、二條的學術問題。
易先生說“硬傷立即改正”。硬傷,當然得改正;不改正,行嗎?為自己的硬傷辯護得麵紅耳赤,最不值得,除了說明無知、傲慢,又能找回到什麼呢?金無足赤,人非全才。《品三國》還是有硬傷的。比如說:劉備是五十八歲就死了,誤將丁斐作“丁裴”(第107頁),蔡瑁作“曹瑁”(第141頁),將古人換名改姓,即使是電腦先生開玩笑、校對不慎,讓你走進另一個房間,也得改;但也有若幹“硬傷”,並非是說硬傷便了了。此類“硬傷”,通常乃是失去常識的底線。它即是曆史若幹常識,也就是我們在中小學課本,或者就是在青少年時代就已掌握了的。比如說齊桓公稱管仲為“仲父”,“仲父”之“仲”乃管仲之“仲”也,它不得作叔父解。倘如此,又該如何解釋稱薑尚為“尚父”,小說《三國演義》中阿鬥稱諸葛丞相為“相父”?等等。
學問從來是靠做出來的,學術研究本是個嚴肅問題。見於《品三國》被稱有含金量的文化學術的著作,因而本書各篇製作,也隻能就此中犯了屬於學術“硬傷”、有悖於三國史實的問題,即那些學術基本功的起碼遊戲法則,作些說明、爭辯或補證,糾正混淆《三國誌》和《三國演義》合而為一,忽視時空、隨意作引文的取舍、隨意解釋史事等種種是非非是、是是非非。即以常識再說常識,糾正常識。把那些本已熟悉、早已認同的課題,隻因是搞錯了、混淆了,再重新拿出來說明、考證和解釋。比如說建安元年(196年)曹操許下屯田,有民屯竟還有軍屯?又將“橋公二女雖流離”的“流離”,說成是“顛沛流離”,而不是古書通常說的“光彩煥發”,即美麗漂亮之意。正是隨口說說容易,寫成著作就要深究了。行文到此,我忽然想起了上世紀20年代初,清華國學院趙元任導師為學生王力論文批語的6個字:言有易,言無難。
這正是:白紙黑字一席話,考證行文三千言。
本書原打算寫成劄記,現為方便與《品三國》對照閱讀,相得是非,就此不作分類,隻是把糾誤、質疑、補證、商榷熔為一爐,以短文答句的形式,並按《品三國》(上冊)目錄次序就題排列,取名為《品三國》補正。
尺有所短,寸有所長,隻是爬羅剔扶、刮垢磨光而已,不知可以為然否。
是為記。
盛巽昌
2007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