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死妮子!老跑題兒!快說你跟吳獻的事!”她隔肢著她。
“好姐姐,明天吧?你也跑累了。”
窗外的雞已經叫過頭遍了,兩人這才感到,是該睡了。
二一
梁立先徹夜未眠。
早晨起來,眼皮浮腫而鬆弛。他望著牆上的女神出了一會神,便走下去,開始認真地刮臉。直到滿意了,才去做飯。奐芝和圓圓起來,一塊吃了,他就要走。
“等等。我同你商量個事。”
奐芝攔住他。
“幹什麼?”他耷拉著腦袋,不想看她。
“我想,今晚請麗明和明華吃頓飯。”
“吃飯?”他抬起頭來,詫異地瞧著她。
“啊,吃飯。如今興這個。咱一塊跟人家熱乎熱乎,好讓她幫咱貸款呀!”
她的聲音充滿了從沒有過的溫柔,“咱”字說得很重,很親。
“你呀,”立先白瞪著她。“叫我說什麼好呢?妹妹辦廠,我是支持的。要明華幫忙也可以。但不一定……”
“好好好,有你這話就行。你去學校,給那校長說開嘍,回來就等你啦。”
她幫著他理理頭發,抻抻褲角。
“你呀……”
他搖搖頭,抓起白襯衣,要走。
“等等。”她拉住他胳膊。圓圓,你爸那新襯衣呐?
“哪件新襯衣?”圓圓擱下碗,忽閃著眼睛。
“就你明華阿姨……給的那件。”
“娘,你不是說她是狐狸精嗎!”
“死妮子!”奐芝一巴掌烙在圓圓的屁股上。“再胡說,看我撕爛你的嘴!快拿去!”
“讓穿也是你,不讓穿也是你!”
圓圓撅著小嘴去找姑姑了。
“把你那裙子也拿過來。”奐芝衝她喊了一句。回頭,立先卻要走。
“等等啊!”
“我還有急事兒!”
“那,你可早點回來呀。啊?”
奐芝趕到門口,衝他背影喊。
二二
粱立先走到街上。
初秋的陽光懶慵慵地映照著街道。風,將發黃的葉子吹落下來,和布條攪在一起,形成一個五彩的世界。幾輛麵包車駛出了廠門,順著柏油路開出鎮去。客商們吃過早點,在飯店門口觀賞著街景。對麵走來一群女工,全以異樣的目光瞧著他,待他走過,小聲地議論了幾句,哈哈大笑著跑開了。
梁立先皺了皺眉,將手插進褲袋,向前走。拐彎,賈正興騎著幸福衝了過來。攔住他。蛤蟆鏡往下一摘,碩大的腦袋往旁一歪:
“我說,我的梁大姐夫,這他媽做人要掂量著點。別弄出那花裏胡哨的事!到時候,我姓賈的認你是姐夫,這玩意可他媽沒長眼呀!”
他晃著拳頭,乜斜著他。不等他答話,一加油門,駛了過去,拋下一股刺鼻的煙昧。
粱立先的腳步越加沉重了。
明華回來了,是實體而不再是虛無漂渺的影子。他渴望見到她,渴望她回來,隻要悄悄在一個角落看一眼她的倩影,就會感到莫大滿足。他曾那麼努力地幫助她考學,希望她到一個她應該去的地方去。一旦她真去了,他才感到她的珍貴和不可或缺。他常常對著她的桌椅發呆,有一次競將臉頰貼在椅麵上,仿佛那兒還有她的餘馨。那時,她的麵容便在眼前浮現,白色的衣裙便在空中飄拂,待要伸手抓住,那影子卻飄走了……
他輕輕歎息著,回到宿舍,取出畢業合影。那微微偏起的笑容,仿佛對她訴說著什麼。他禁不住將嘴唇小心翼翼地向那兒觸去……臨到接近,他停住了,搖搖頭。“我這算什麼呀!”
他苦笑了。
那時,他便強烈地產生一種再活一次的願望。如果真能那樣,哪怕晚生二十年,我也要等她。他想起那次對她未說完的話。“人生有兩大不幸。那另一大不幸,就是不能和心愛的人結合。”
他俞加感到了自己的不幸。
“那麼,我是愛上她了?”
這個一直深藏心室的念頭,清晰地反饋到腦海時,他才不得不點點頭,“我是一刻也離不開她了!”
於是,他便在幻覺中,在睡夢裏和她,和那個影子相伴,交談……籍此來衝淡失去她的痛苦,緩解思念帶來的匱乏,平衡失去支撐的心。
走上月亮橋,他想起幾年前她在這兒說的一番話。
“為什麼叫月亮河?”
“有月亮,有河……”
那怎麼不叫太陽河?
“我想,起這個名字的人,一定是個女性。河前冠以月亮,一來道出地方特色,有種抒情韻味;重要的還是一種炫耀意識。我總覺得,她應該叫母親河,更準確些。”
“太直露,缺乏意境美。”
“人,就是要敢於表現自己。何必那麼虛偽?”
“你也實在得過頭了。地名也是一種文化,曆史……”
“別拿大話唬人!舊的不……哎呦,快看,月亮升起來了!”
一輪皓月緩緩升超。粼粼波光,把座月亮橋映照得婀娜多姿,玲瓏剔透。兩個人看得呆了。
“真美嗬!”她歎道。
“是嗬!”他輕輕地附和著,眼睛卻盯著她。
“有的人看到美的東西,隻是靜靜地欣賞。有的則是深深的陶醉。還有的是在欣賞陶醉之中萌發一種創造的衝動,仿佛要為這美景增添點什麼。”
“可惜,月亮河雖美,卻不屬於我們。”
“終有一天,我們會擁有這月亮河的!”
明華說完,滿含期冀地凝眸盯著他。
她方正白皙的臉龐,明亮純淨的眸子,圓鼓鼓的胴體迸射著熠熠光輝,“月下玉美人兒”他心裏歎道,真想將她擁在懷裏嗬……
就在那天夜裏,他從夢中醒來,破天荒第一次主動親近了身邊的女人,使得她一時不知所措。待他完全清醒過來,不由鬆懈了,爬回去睡覺。想到這裏,他唇角浮出一絲淒楚的笑。
如果,她一走了之,永不回來,那對他實在是種超脫和享受。就那樣走完餘下的路程,他會在閉上眼睛時,坦然地說:
“我愛過了!”
她偏偏又回來了!
他渴望見到她,又怕見到她。昨晚,他就這樣煎熬了整整一個通宵。他多麼想跑到她身邊,對她說“我想你啊!”可他又不願意破壞那種令他陶醉的意境。仿佛那裏是個氣泡,一觸指,就破碎掉。
他懶慵慵地騎上車子,在周圍滿是詫異質詢和狐疑的目光中,慢悠悠地來到學校。
幾個教師在門前閑聊,看到他走過來。
小胡子打趣道:
“老梁,時來運轉啦!”
王曆史搖晃著腦袋,唾沫星子四處噴濺,說:
“從發展的觀點看,梁先生大有希望。大可不必自卑自餒。曆史上的名人大都有類似你的處境。隻要你主動,我敢打保票,你就會像……”
立先的臉沉下去了:
“我不準你們損害她的形象!”
“她是誰呀?該不是那個母夜叉吧?”小胡子說完管自放肆地大笑起來。
“豈有此理!”
他憤憤地拍了拍衣襟,大踏步穿過去,來到校長室。校長說要安排蕭明華做他的副班主任,一貫以服從為天職的立先急了。
“這絕對不行!我希望你維護我和蕭老師的聲譽,而且,現在有些人嘀嘀咕咕,你們當領導的……。”
“這有什麼嘛!別聽聽那螻蛄叫,我心裏有底。早就該給你配個副主任了。這幾年,看你累得那群,我也於心不忍呐!”
“不行不行!我寧可不要副手!”
“怕什麼?梁老師,我們要敢於正視生活嘛!”校長的目光變得深邃和慈祥起來,輕輕拍著他的肩膀。
“不,不,絕對不行,我不同意!我……”
他語無倫次地說著,一步一步向後退去。
二三
柳奐芝提著啤酒,抱著罐頭從小賣部出來,喜孜孜朝家走。
正午的陽光將她的影子拖在地上,象顆移動的慧星,在黃土地上趟出一溜塵煙。
吳獻開著車攆上來,跟在旁邊,和她搭訕:
“喲,是梁大嫂子呀?今天怎麼樂顛顛兒的?”
“就興你們樂?俺們窮光蛋也要樂一樂嘛!”
她根本不看他,走得越發快了。
“有什麼喜事?”他緊跟不放,將頭探出窗外。
“你還能不知道?”她瞥了他一眼。“俺她姑要建廠啦!”
“人家建廠,你發哪門予燒呀?”
“她建廠,俺還不算個股?”她的腰杆往起挺了挺。“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嘛!”
“啊,對對對。早就看出犬嫂是有福之人。好好勸勸梁老師吧,廠子一建起來,可就發啦!”
他擠著眼睛,聲音顯露著揶擒和嘲諷。
說不定還要超過你小子哩!多虧了你教了麗明呀!
她拿眼翻著他。“怎麼,不過去喝兩杯?”她說著加快了腳步,像要甩掉一條纏身的蛇。
“哎,聽說,大嫂家來了稀客?”他攆上去,死死咬住不放。
“來多了就不稀了!”她沒好氣地網敬。
“當心喲,別弄個雞飛蛋打磕婁摔呀!”
吳獻加大了油門。
“呸!”她扭頭啐了他一口。“你小子才賠了夫人又折兵哩!”
二四
蕭明華去學校報完到就回城去了,麗明被奐芝拽著簡單地吃了點飯,說是去找新龍商量什麼事,離開了飯桌。圓圓去奶奶屋裏睡覺。一場本應喜興熱鬧的宴會,因沒有請到客人而顯得冷清了。
立先看著有些沮喪的奐芝,呷了一口酒若有所思地說:“明華嘛,你不請她,能辦的事,她也會幫著辦的。隻是……”他欲言又止。
“那就說說你吧。”奐芝吃完了餃子,很認真地坐在他對麵,一副推心置腹的樣子。
“我想,我可能不適合經商。我一看到商人臉上哈哈笑著,骨子裏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那勁頭,心裏就別扭。我想,我肯定幹不好的!”
立先態度也很誠懇。說罷,習慣地去掏煙。奐芝從兜裏摸出一盒石家莊,扔給他。立先伸了伸手,又停下了。
“呀嘿,真把煙忌了倒好了!”她充滿柔情嗔著他。“誰不知道你的腦瓜是頂頂好使的。這會兒,磚頭瓦塊都成了精。你這當年的狀元,也該抖抖威風了嘛!”
“我學不來……”他的手指掐著指甲,一口唾沫咽回肚裏。
“又不要你低頭哈腰去應酬,你隻要搭搭下手,進進料呀,出出庫呀就行了。定合同呀,搞設計呀,跑銷售呀有麗明和新龍哩!”
她將煙卷掏出來,遞給他。他搖搖頭,爬在桌子上。
她急了,跑過去搡著他:
“你那學校有嘛留念的?掙那倆猴錢,還不夠我買件衣裳哩!看看人家吳獻他們,吃的喝的穿的戴的,再看看你!破屋予破炕,丟人現眼,我連娘家都不願意回。”
她的眼圈說著說著紅了。
“咱這日子是苦點……”他抬起頭來。
“你當還是那些年呀!人家黑汗白流撅著屁股學大寨,你穿著那尼龍絲襪子在講台上兜風。再不追,就被人家拉遠了!”
他依舊搖著頭,開始收拾碗筷。她捉住他胳膊,“你倒是答應呀?”
他苦笑了一下,舀水洗碗,她蹲在旁邊,拉過盆去:
“其實呀,還有個法。咱可入個暗股。你明裏上班,暗裏做買賣。一年也弄它幾千塊!”
“你還真動了腦筋哩!”
他站了起來,拿過毛巾擦著手。
“我能不動腦筋嗎”她為他拉過把椅子。“你要覺著不落忍,咱就入個軟股……”
“軟股?”他疑惑地看著她。
“她麗明能白占咱這莊戶呀?”
“虧你想得出來呀!她是你小姑!”
“是我親娘也不行!這回我可說清楚了,你辦也得辦,不辦也得辦!”
“你可以辦嘛,妹妹保證同意。”
“讓我掙錢養活你?”她的眼珠都瞪出來了,指著他鼻尖。
“是你自己養活自己。”
“那還要你幹什麼?”
“我可以照顧孩子呀,母親呀,當然還有你。”他撥開她,往外走著。“咱們是夥計夫妻,勉強搭一個架子,好歹別拆散就是了。”
“說來說去,你還是舍不了那賤妮子!”她的胸脯又鼓起來了。“看我哪天找到學校去,搧她一回!叫你斷了妄想心!”
“你不是還要請人家嗎?”
“好哇!你你!我好話說了三千六,你橫豎不認這個頭。我看準了,我好過不了,你們也休想!”
“說實話,我對明華可能有好感。但我知道,我是個丈夫,還是個父親。一個是不配,一個是不允許。可這點好感你是剝奪不了的!”
他走出門去,像終於發表了宣言,他感到心中豁地一陣爽快。
“哼,好感……”
她瞅著他的背影,牙齒緊緊咬住下唇,兩手拉著衣襟下擺,漸漸擰成一個疙瘩。
二五
月亮給靜靜的河水灑下一層薄霧,天空散綴著幾顆星星,秋蟲知知地叫著,路上不斷地有汽車駛過。遠處,一列火車嗚叫著隆隆奔跑。
兩個姑娘順著河堤慢慢踱著。
“大伯同意了?”
“還不到正式分配麼,隻能說暫時緩解。”
“那,你和我哥的事?”
“麗明,你不覺得這樣更好麼?”
“這好什麼?兩個人心裏愛得要死,明著又誰也不理誰,我看著都難受!”
“你慢慢就理解了。我是搞音樂的,我喜歡在那種境界裏生活。向著那夢中的地方去,唱得多好嗬。人生如夢,好象總有個什麼在前麵吸引著,總在做著一個美麗的夢,多好啊!我現在感到很滿足。再說,我才二十多嘛,多在這個夢中生活一段,比打碎了它,更美妙!”
“你可以編織新的夢境嘛!”
“也許,我會在這個夢中生活一輩子的。”明華坐在河堤上,看著她坐在旁邊。“哎,你還沒履行諾言呢?”
麗明望著黑綢子般的河水,輕輕地說:
“你說他呀?我承認,它是個出色的青年。有知識,會交際,治廠有方,經營有道。如果,他能把我當做一個人,一個女朋友,而不是一個什麼別的,也許,我會答應他的。可是……”
她撿起一塊石子,朝河中投去,看著激起一片漣漪,漫慢散射開去,思緒又回到了幾年以前。
麗明坐在車上,瞧著駕車的吳獻,想著他在服裝市場瀟灑自如縱橫捭闔的推銷,不禁心裏萌發一種敬意。
他也是個落榜青年。開始跟著父親吳仁德將姐妹們做的軍帽拿到外地賣。一次,在一家商店,經理提出要他們多做一些,可以定個合同。父親還猶豫著,他早掏出筆,簽下了合同。在生產廠家一欄,龍飛鳳舞地填下了“平原服裝廠”幾個大字。
“咱哪有服裝廠呀?”
出來後,父親犯愁地看著兒子。
“回去建一個嘛!”
兒子顯得胸有成竹,回到家鄉,他開始了創業史。
第一次交完貨回來,他的嘴唇起了泡,嗓子眼直冒煙。當他將大把大把的鈔票掏出來擱到桌上,一家人,眼睛全藍了……
他終於找到了自己。
和正興相比,他是實幹家。麗明最欽敬的就是這一點。而正興幾乎全是靠了老子。
她脈脈地看著他。他嫻熟地駕著車,掃著兩旁的行人,不斷發表著見解。她聽著,頻頻頜首,用心記著。
月亮河水在旁邊靜靜地流。
“咱們冀中平原的風景是美麗的。走遍了祖國的山山水水,我還是最愛我的家鄉嗬!”
吳獻從反光鏡中瀏覽著河岸風光,顯得興致勃勃。麗明讚同地點點頭:
“親不親,家鄉水嘛。”
“是啊,”他看了一眼她紅嫩的臉蛋,侃興愈濃。“在月亮橋上,我常常想,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我們農村青年,真要全部使出聰明才智,決不會比城市青年差多少。我們也要盡情地享受人生嗬!”
說著,瞥了她一眼。她的腮燒紅了,似乎感到了他張開的觸角,似乎看到了他壓抑著的某種欲望,她往旁邊挪了挪,不無恭維地說:
“吳廠長就是我們這代青年中的佼佼者呀。你成就了一番事業……”
“事業?咱那算事業?”不知是他聽出了弦外之音,還是他真的不以為然。“咱那不過掙幾個錢罷了。象你哥,明華他們才算有事業呢!”
“可是我哥……”
麗明感到有時和他的心還是相通的,如果他裸露的是真情。她卻動了真情,想起哥的家境,不由蹙起了眉。
“現在知識分子的待遇是差點。有時,我真想為他們搞點讚助哩!”
“是嗎?”她用驚奇的目光打量著他。他看到了,不動聲色地笑了笑,繼續用一種矜持的日吻說:
“我看你哥和你嫂子,好象不大合拍。他跟那個……明華倒挺般配的。兩個人都喜歡音樂,人家那才是情投意合哩!我看你哥遲早得離婚!”
“啊?”
她在心裏叫了一聲。這家夥,仿佛給人做過胃境似的。他躋身服裝行業,怎麼把世事看得這麼清楚?她越發感到把握不住他了。隻得實話實說:
“我哥的事,我也說不清楚。咱這兒,又不興那個……”
“嗨,沒有什麼了不起!我將來帶你出去跑跑,天南海北的轉轉,你就不這麼看問題了。他這算什麼!沒有愛情的婚姻本來就應該解散麼!”
“那你說……什麼叫愛情?”她回避著他的鋒芒,問道。
“愛情麼?哦……”他盯著她圓圓的紅蘋果般的臉蛋,體內湧動著一種欲念。“我也說不清楚。反正我覺得他們沒愛情。”
對麵駛來一輛小轎車。車內坐著一男一女,男的油油光光,女的描著眼影,塗著嘴唇,顯得淺薄妖冶而嫵媚。
兩部車同時停下了。
“姚老板,又去幹兄弟那兒啦?”
吳獻伸出頭去,向他打招呼。
姚老板晃了晃腦袋。睨了麗明一眼,說:
“這他媽城裏憋得渾身起疙瘩,去正興那兒搓了兩圈!換換空氣,透透風!”
說罷,躊躇滿誌地瞧著車內的姑娘,眼光中仿佛有某種挑戰的意味。吳獻似乎不經意地瞟了瞟麗明,然後,看著姚大發,會意地笑了。
“拜拜——”
車內的姑娘擺擺手,小車開走了。
麗明感到一陣惡心……
二六
“就是那一眼,使我的自尊心受到了強烈的傷害,仿佛被捅了一下。我覺得在他們眼裏,仿佛不是一個人,變成了他們的一個什麼什麼……”
麗明思索著,說。
“你也太高傲了。看一眼又什麼,那是他喜歡你。”
明華揶揄她。
“不是,那不是那種目光。我覺得他們在炫耀,在比著什麼。而我就是他們比試的那種什麼……物。還有車內那姑娘,她倒挺得意,以為把我比了下去,我那時臉肯定紅得厲害,我覺得失去了自己作為一個人的存在,仿佛變成了他們的什麼東西。我說不準了……”
她抬起頭,望著天空銀月。月亮呀月亮,你是多麼純淨和自由啊!
“是啊,你是不願做人的附庸。我現在不願聽憑爸爸的安排,多少也有一點這種意味。我現在明白了,娜拉為什麼出走。一個人,尤其一個女人,不能在別人的羽翼下或施舍中生活,要人格獨立。”
她也凝望著月亮。
“對對,你說得太對了!我就是要獨立的生活。餅子鹹菜,自己掙來的,吃著香甜!”
“就因這,和那吳獻沒發展起來?”
她開始理解她了,感到又摸著了她的脈搏。
“不光如此。人,都是多側麵的,是的活的轉動的立體。一時一事很難看得清楚。哥哥當初就告誡我,吳獻那人像條泥鰍,你抓不住他,他卻可以鑽進你的心裏。我還不以為然。再說,認識一個人是要有個過程的,後來……”
麗明的兩隻眼睛撲閃著,托著腮望著河對麵公路上飛馳的汽車,又想起了那一天。
麗明處理完了一天的事務,便跑到設計室。這些天來,她一沒事就往那兒跑,仿佛有磁石吸引著。其實,她心裏清楚,除了她感到辦公室裏那虛偽的應酬,爾虞我詐的周旋和吳獻那似要粘在她身上的貪婪目光,還有小嵐出出進進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