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羽忽然轉過身對紅姒道：“如果刺鬼不是提婆達多，怎麼辦？”
紅姒想了想道：“那就殺了他。畢竟留個壞人在世上也是件壞事。”
“你怎麼知道他是個壞人？”破羽問道。
紅姒道：“玄奘從天竺回來，刺鬼到處設壇講說，他甚至告訴大家，天竺的釋迦牟尼，是個虛偽的遊說者。”李世民不信任他，卻從來不降罪他。他甚至恩準這個毒舌的法師住在佛光煥發的弘福寺。
紅姒又道：“不管他是誰，我總歸要殺了他。提婆達多殺害了我的父親，刺鬼卻設計讓小偷去辯機房裏偷玉枕。”
破羽詫異：“你不是很慈悲的嗎，怎麼老想到殺人？”
紅姒想了想道：“慈悲應該是對好人的。或者我可以再去救人，來彌補我殺人的罪惡。”
破羽吵不過她，便跟著她走。他想，如果有一天紅姒變成了弳影那樣的人，那她就不是自己了。她應該是紅姒，亦正亦邪也罷，她至少從來不害人，她是個不嗜血的妖精，又是個不慈悲的半神。
人生一夢，繁華如水，白雲蒼狗，對或錯，恩與怨，終不過是一點執念。紅姒想自己許是白讀了十年佛書，今付無法時，法法何成法。刺鬼也罷，提婆達多也罷。她卷起紅袖，曼珠沙華的香如同野煙雲卷雲舒，如果隻是一個人的故事，便不再如此複雜。
她拉了個老伯問路，八十歲銀須老翁帶著輕咳指著方向，刺鬼法師在落霞溫暖的弘福寺。
刺鬼的存在隻是個希望，須焰摩天的存在卻是個宿命，我如何放過我自己。我不願妥協。
破羽卻是個真真實實沉浸在責任裏的人。
他在忉利天的時候，還很小。七八歲的少年，尚且還不懂得七情六欲。母親一直告誡他，帝釋天是肩負重任的，不能受紅塵諸事迷惑。他的一生，都將在守護圓生樹中度過。
破羽不懂什麼叫紅塵諸事。也不知道為什麼要保護圓生樹。他隻知道，他必須聽母親的話。
忉利天就是怛喇耶怛喇舍，居欲界第二天之須彌山頂。四隅各是一峰，由金剛牙藥叉神守護。破羽住在善見城，在最中央的宮殿，那裏有諸天眾遊樂的四苑。破羽一直不喜歡這裏，他道這裏是美不勝收的囚禁地。圓生樹在城東北方向，長得格外茂盛。每一年的花季，妙香熏遠。母親說佛陀曾經來這裏居住過三個月，圓生樹也是在那個時候受了點化，涅槃重生。
後來，破羽長大了。他才知道，佛母摩耶夫人命終後升入忉利天，佛成道後便至城西南德善法堂，為母說法三個月。摩耶夫人，破羽也就見過一次，慈眉善目，像人間的貴夫人。
他幾百年的時間都貢獻給了忉利天。他在忉利天是個小天王，在佛前卻隻是個護法，他隻有一千年的壽命，而他的壽命，都是為守護而生。八部眾在戰爭的時候，他在照料那棵古老的圓生樹。樹神是個美麗的女子，叫漫陀，她喜歡在須彌山頂跳舞，滿山的香，還有漫野的妖媚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