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我們曾經無話不談。
新婚前夜,我拖著傷重的身子去找她。
她一個人,像座寂寞的城一樣,獨自坐在屋頂上,兩眼直直的望著天外。
我拿起她身旁那壺酒,猛的灌了口。
出於做大夫的心修,她竟沒阻止我,也沒和以前那樣,見到會責怪。
她竟笑了,唇角的苦澀就那樣定格,轉過頭來望著我。
“木頭,你知道心被碾過,碎成末、成灰的感覺嗎?”
我愣了下,也是直直的和她對視,一個大男人,受傷流幹血不流一滴淚的我,竟有點想哭。
如何不懂得。
這種蝕骨絕望的滋味,我早就體會過了。
不止一次。
我伸出手,揉了揉她的長發,扯出個自己都難想到的表情在她身旁坐下。
然後便是長久的靜默。
旁邊這女人何嚐不堅強,睜著眼睛,連哭,都悄無聲息的。
若是能重來,能後悔。我怎麼也不會選擇在那天那樣做,傷了我不該傷的人。
我應該將她放在手心裏,好好地嗬護,疼愛,展現溫柔的一麵。
可是再也沒機會了。
蜿蜒的血跡順過手臂,還在滴滴答答往地上流淌,我看見慕皚的神情,那一刹那的悲戚。
好像終究明白了為何亦凡會愛上她,不顧一切的愛。
大片血紅染濕了的前襟,滲進裏衣裏,帶著她的溫度,一點點發涼,發疼。
我最後想吼出來,哪怕她聽不到那一句。
“傻姑娘,若是將簪子對準我的心口,你便不會如此了。”如此的讓人心疼,恨不能替你背這份債,哪怕它永遠還不清。
我也願意。
愈發多的侍衛將我包圍,眼中那個身影被人橫抱著,幾乎在瞬間失了蹤跡,我再也看不見她。
沉重的鍾聲撞擊著耳膜,悠遠一下下在寺中回蕩,不停。
我閉著眼,不去看眼前晃悠的老禿驢的身影,怕自己動怒,怕自己忍不住動手。
即使這想法已付諸實踐。
卻被輕易地打了回來,我輸得非常徹底。
禪音重在耳畔響起,我的暴躁漸漸被平複,像是有隻無形的大手,將我原本的怒氣漸漸鎮壓,抽離。
不知過了多少日,我開始習慣這樣的生活。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心裏放空了,聽不見,想不到其他的聲音,就隻有自己,眼前的景象合一,天地便隻融了個我,再沒其他。
右手一貫使不上力,沒辦法。
洗衣,掃地,撚佛珠,其他都用的左手。
而我毫無怨言。
住持長老為我取了個名,法號修緣。
我笑了,這樣的表情鮮少在我的臉上出現,都有點陌生。
修什麼緣?哪來的緣可修?又與誰修?
那人隻是看著我,搖了搖頭。
說道:“修緣,你還是沒放下。阿彌陀佛。”
由小和尚傳報,外麵有人找。是個男施主。
我搖搖頭,不見,像是在否定長老的話。
那一日,右手的劇痛告訴我,我的手廢了,要握劍絕無可能。
一個學武的人被廢武功,那是比叫他死還要痛苦的尋在。
我卻妄自苟且偷生,看著眼前持劍的人冷著眉眼,朝我一步步走來。
我坐在地上,在她的劍刺入心髒前一刻,嘴角牽出絲笑來。
“你就不想想,你身旁那位,還能在這世間多久?”
我重新拿起掃帚,回絕,印證一個事實。
長老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