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明似有醒悟,一宿未眠。
清晨,宗明找來泥瓦工開始忙個不停。三日後,宗明取下茶館牌匾,掛出一塊醒目招牌——“方便您”洗手房(日夜營業,價格合理)。是日,生意興隆,趨者如雲。
劉一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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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水村人嗜煙,如每日三餐般喜愛。煙有好中差三等,人也便有上中下三類。上等煙是精品“金龍”,多為當官的跑生意的這類有頭臉的人來抽;中等煙是“小白沙”,一般人都抽這個;最差的是“老虎葉子”,抽了之後就會如老虎吼般咳個不停,那是煙癮大的老頭們的佳品。
?? 嗜煙的清水人中煙簍子不少,劉一根絕對算出頭的一個。早晨一醒,他的煙就爬上了嘴,叭嗒叭嗒地抽個不停。他有句名言:無雞鴨好酒均可,無煙則萬萬不可。有人笑著問他,他同婆娘那個時是不是也銜著根煙?他倒笑開了說,是呀,我銜著根煙,婆娘不也銜著我的根煙哩。惹得周圍的婆娘們拿著鞋底將他趕了幾圈。劉一根真名叫劉學大,農業學大寨時的產物。名字倒過來,俺上了大學哩,劉一根常說。可大學沒上成,倒得了個“一根”的外號。他抽煙有個習慣,人家敬煙他抽,他是來者不拒,而他拿出煙來抽時,總會說上一句“就這一根了”。人們就疑惑,咋總是隻有一根呢?幹脆就送了個“劉一根”的趣號給他。老的小的,叫他“一根”他也不惱。管它呢,這是咱的榮譽稱號。他常在心裏說。也就憑著這“一根”號兒,他在村裏鄉裏名氣大著。村裏人有了大事小事不去找村幹,總是來找他。而他,解決問題比村主任還快,到鄉政府找人比村主任還熟。連著幾次選村主任,人們都選他,可他不等選舉會召開,一屁股不知溜到了哪兒。他說,村主任是個啥檔次?比俺一根的含金量多?
?? 一根叔。有人在叫喊。
?? 哎——是劉一根沉悶的應答。他正蹲在茅廁,嘴裏銜著根煙,屁股冒著異物,前呼後湧呢。聽到跑叫聲,用手紙擦了擦屁股,提了褲子就跑了出來。
?? 一根叔,找您哩。是村東頭的二林。家裏廂房推倒了想做棟大點的,才開工,鄉土地管理所的讓俺去辦個手續,您幫幫俺吧。二林說完,忙不迭地敬上支煙。
?? 好哩好哩。劉一根一邊應著,一邊斜著眼瞅著煙的牌兒,是根“小白沙”。我來給你支煙抽。一根沒去接煙,倒從兜裏摸出根精品“金龍”給二林,又說,土管所是土地爺,心黑著哩,得孝敬孝敬。
??? 那是那是,咋辦呢?二林問。
?? 辦事有煙,把他搞掂。買兩條煙唄。一根叔很有經驗地說。
?? 買啥牌子的?
?? 你說呢?一根叔反問。二林心領神會,一會兜來了兩條精品“金龍”,說給您兩條煙,讓您幫我把土管所搞掂。
?? 劉一根左腋窩下夾著兩條煙趕到鄉土管所時,快到下班時間了,在門口碰到個年輕人,劉一根從左邊口袋裏掏出盒“小白沙”敬上一根問,土管所新上任的張所長在哪?
??? 我就是呀,你有啥事?年輕人說。
?? 劉一根趕緊從右口袋裏掏出盒“金龍”,說,失敬失敬,我是清水村的劉一根,為侄兒二林廂房翻新的事兒來的。
?? 年輕人看著劉一根拿煙的動作笑著說,你就是大名鼎鼎的劉一根呀,這事呀,得交1000多元的土地征用費哩。
?? 所長大人,隻是個廂房翻新嘛,交點手續費呀。劉一根又遞上了根煙。又說,《土地法》有規定,做新房是大樓房才交錢,買賣房子要交錢,這小廂房不必交呀。
?? 你個劉一根還熟悉國家土地政策呀。小張所長頓了頓,說,衝著你對土地政策的了解,隻交40元的手續費吧。其實小張所長隻是因為他敬煙的動作逗一下劉一根,翻新個廂房隻交手續費就行了。
?? 劉一根一喜,夾著兩條煙的左腋又緊了緊。好險,剛才正準備使出最後一招,用兩條煙來對這小張所長發起總攻。劉一根慶幸著。俺哪裏又知道啥土地法,瞎扯吧。他又在心裏嘀咕。
?? 交了40元錢,劉一根又敬了根煙,連聲說著謝謝。然後,叼著根煙,騎著渾身響而鈴不響的自行車飛也似地到了二林家。不少人正在幫二林拆舊廂房。
?? 你小子好運氣,不要這煙上場就搞掂了。劉一根一接過二林的40元錢,就退還了那兩條煙。二林又退回一條給一根叔,說是感謝他的。一根死活不要,二林忙拆開了一條,塞給一根叔兩包。這下一根叔笑嗬嗬地裝進了衣袋。
?? 一根叔,賞根“金龍”煙俺們過過癮吧。幫工的有人嚷道。
?? 好,好!劉一根拿出了煙,是精品的“金龍”煙盒,他從裏一根一根地發給幫工的人們。
?? 咋了?是“小白沙”哩。
?? 一根叔,掛羊頭賣狗肉了?
? 你不知道呀,一根叔用“金龍”煙去換“小白沙”的,一包換三包哩。
?? 人們笑成一團,劉一根也哈哈大笑起來。
和平街的女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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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陰沉著臉,地上到處散亂著碎布紙片,空中飛舞著落葉塵土,所有的店鋪一片狼藉,遠遠地隻看見幾隻野狗在臭氣熏天的的垃圾堆耐心地尋找著食物。這是1938年北方一座小城的春天,卻儼然進入了秋冬時節。人,在昨天就早已走光了,躲到了城外的山洞裏。和當時中國幾乎所有瘦弱的小城一樣,這座小城也將迎來她最不受歡迎的客人——日本鬼子。
??? 在那條和平街,那條我爹從不讓我進去的和平街,依稀傳來了女人們的聲音,偶爾還有嬉鬧聲。聽爹說,娘也在那條街上。我曾想去那找娘,爹出手甩了我一耳光。昨天,爹帶著我去了那條街,見到了娘,好濃的一股胭脂味,我覺得不像我的娘了。爹說鬼子明天就來了,和我們一起走吧。娘不肯,說街上又多了好多女人,這兒也安全。爹抹了抹眼淚,又偷偷地領著我回到了山洞。我這才知道,到和平街見娘是不光彩的事兒。但是後麵的故事,是不光彩的娘後來告訴我的。
??? 三輪摩托車飛機般轟鳴,伴隨著狼狗的吠聲,還有滿眼的太陽旗,鬼子來到這座小城。在對這座空城燒擄一番之後,如狼狗嗅覺般靈敏的鬼子們來到了和平街。
??? 和平街頭的笑聲濃了。夾雜著鬼子的“喲喜喲喜”,還有女人們的尖叫聲,一片烏煙瘴氣。放下了槍,提著褲子的鬼子們追趕著女人們,女人們拚命地跑著。最後,女人們都被趕著進了街頭一家大院子。這是街上王老財操練家丁的場子,有三四個球場那麼大。很快,鬼子們分配好了女人,十多個鬼子一個女人,就在院子裏一字兒擺開,輪流上陣。女人們也不再尖叫,臉上淚水流進了嘴裏,又吞進了肚裏。鬼子們狂歡著,肆虐著。大概是第五六個鬼子騎到女人身上的時候,女人們約好似的說要小便,才起來,隻聽得一聲山響,鬼子們紛紛倒下了。原來,女人們同時拉響了一字兒埋在院子中央的炸藥。鬼子們倒下了,女人們也倒下了。還有十多個沒炸死的鬼子,嘰裏哇啦地拿起刺刀胡亂地刺了幾下倒下的女人們,然後飛也似地逃走了。女人們幸存的有三人,我娘便是其中的一個。
??? 我曾經問娘,炸藥哪來的?娘看著已經長大的我說,炸藥呀,是女人們用身體向那幾個常來和平街的國軍士兵換來的。前些年我回小城,聽說和平街重修了座墓,墓碑名就叫“和平街女人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