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的城是石城,隻有這樣才能在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風吹日曬中屹立著,大荒的百姓都是天底下最最淳樸的百姓,他們從不知道什麼是虛情假意,喜歡就是喜歡,討厭就是討厭。
屠玉遙站在大荒皇城的城牆上,下麵是車水馬龍的皇城大街,在很遠的地方,是從來不用受風沙侵擾紙醉金迷安逸舒適的中原京都。風來了,帶著粗獷的沙,劃過屠玉遙麵上飄舞的白紗,她微微眯起一雙眸子,裏麵是醉人的琉璃棕。
老天對大荒,何等的不公平。
屠玉遙的手指屈起又鬆開屈起又鬆開,最終緊緊地攥起。她屠玉遙,是大荒神宗的少宗主,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心狠手辣殺人如麻,傷天害理的事自知做過不少,但是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為了所愛的子民為了大荒的強大。可能,可能她是做錯了,但是,她決不後悔,因為這是一條隻要踏上就再無法回頭的路。如果有什麼天雷地火天意懲罰就盡管來找她好了,隻要能夠看到大荒子民的日子不再這麼艱難,生活不再這麼辛苦,看到他們再也不用在想要播種的時候麵對著貧瘠的沙漠歎息,也不用再望著幹涸的泉眼絕望地發呆,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獵獵大風驟起,揚起城樓上少女肩上的白色狐裘,纖細的身影似乎要被折斷在風中,但卻更加堅毅地挺起了背脊。
屠玉遙眼神堅定地遠遠地看向中原的方向,風吹動她及腰的秀發,她抿得緊緊的唇中輕輕地吐出兩個字,幾不可聞。
“等我。”
大祁王朝,乾元十一年。
南書房。
一身龍袍的天子久久凝視著眼前的奏折,一雙眉緊緊地皺著,手邊熱氣騰騰的雨前龍井早已涼透,卻還未喝上一口。皇帝約摸四五十歲的樣子,卻頭發花白。近年來西域蠢蠢欲動,大荒也異動頻頻,讓這位皇帝早早地急白了頭。
“昨日中原與大荒邊界的烏陽村全村被屠,”皇帝輕輕放下手中的奏折,從桌前站起,歎道,“他們是越來越放肆了,朕這些年一直在忙著應付西域,對大荒的異動疏忽了。”
侍奉皇帝已四十多年之久的老太監福全轉身為皇帝倒了一杯熱茶,走到皇帝身邊無不擔憂地道,“陛下最近一直在憂心此事,社稷固然重要,但還是龍體要緊啊。”
皇帝搖了搖頭,揮手示意福全將茶撤下,他背著手慢慢踱到窗邊,望著窗外已近黃昏的天色,“大荒之亂一日不平,朕便寢食難安啊。”
京都。太子府。
正是盛春,風也是輕柔的,後庭的琉璃瓦六角亭上掛了水晶的風鈴,風一過帶起一串清脆的叮咚叮咚。
站在亭中的那人一身月白色錦袍,越發顯得身形頎長,隻是一個背影,便已氣質卓然。漢白玉質的茶杯被一雙骨節分明的手輕輕握在手中,玉色襯著那手,越發顯著這雙手的瓷白修長。他輕輕晃了晃手中的玉杯,薄唇輕抿一口杯中溫熱的茶水,茶水氤氳的霧氣濕潤了清俊英挺的眉間。
一旁身量修長容貌俊秀的黑衣男子恭敬地站在那人身邊,低聲說著些什麼。
潔白的信鴿自天際撲楞楞落在南陽玉桌上,黑衣男子取過信鴿腿上綁的書信,交給那人。
“雲澄,”那人一目十行看完書信,將紙握在手心,不見用力,便見那張紙化成粉末,隨風飄走了。
“主子,可是大荒那邊來的消息,”雲澄疑惑地看向自己的主子。
那人萬年古井一般冰涼的鳳眸裏,閃過一絲冷冽,如同漆黑夜空中一閃而過的星芒。半晌,他微微勾了勾薄唇,語氣冷清又涼薄。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