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熟一晌,蠶老一霎。富貴老漢下了地,看到麥都焦了,就沒把村主任大毛的話放到心裏去,而是起五更搭黃昏連三趕四地割起來。正午時分,他也不歇晌。火辣辣的太陽直射下來,整個大地像燒透了的磚窯,使人喘不過氣來。富貴老漢赤裸著上身彎著腰不停地揮舞著鐮刀,汗水順著紫銅色的脊梁溝直往下淌……好半天他才直起酸痛的腰,抹一下臉上的汗水,扭身看一下身後一個個牛腰似的麥捆,仿佛增添了力量似的複又彎下腰割起來。
三天過去,富貴老漢的兩畝多麥全部割完了。他又拿起扁擔和繩,把麥捆一挑兒一挑兒往家擔。七八十斤的擔子使得富貴老漢的腰更彎了,活像蝦米。山路跟雞腸子似的,坑坑窪窪崎嶇不平。他邁出每一步的同時,胸腔裏都要發出沉悶的一聲。麥田離他家兩裏多路,每擔一挑兒麥捆大約需要四十分鍾……就在他將要挑完的時候,村主任大毛趕來告訴他,馬鄉長後天要來幫助他收麥!可是當村主任大毛看到目前的現狀,也懵了,迭聲說著這咋辦?馬鄉長來了幹啥?富貴老漢用手揉了揉酸痛的腰,沒好氣地說早知是這樣兒,俺還不如歇一歇,讓馬鄉長來擔麥捆。村主任大毛眼睛一亮,說對,你明天把家裏的麥捆全部重新擔回到地裏,讓馬鄉長他們來擔!富貴老漢賭氣地說,俺吃飽了撐的沒事幹?俺不擔!村主任大毛就僵僵地笑道,老叔,隻要你配合我的工作,我不會虧你!年終的救濟還不是跟我說哩,說罷朝富貴老漢擠了兩下眼睛。富貴老漢的心情不再激動,臉上也不陽光燦爛,但他的眼皮垂了垂,卻不再吭聲了。他知道,他的幸福也多半來自年終那點救濟款。村主任大毛悅著臉說,明天還得組織幾個人把路修一修,再準備一些水果什麼的,你就辛苦辛苦一個人擔吧,說罷便顛顛地走了。
第二天,富貴老漢忙活了一天,一挑兒一挑兒把家裏的麥捆往田裏擔。就在他累得腰酸背疼快要挑完的時候,村主任大毛哭喪著臉來了。富貴老漢疑惑地說,又咋了?村主任大毛黯然半天思慮再三,便結結巴巴將那事說了,驚得富貴老漢一臉的淒慘——村主任大毛說,馬鄉長明個兒不來了,他要去外地考察!富貴老漢一下子像久旱缺水的玉米,枯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