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不外來兮,
名不可以虛作。
──《抽思》
一縷金色的曙光,從雨台山頂緩緩升起。楚王宮前中門外的廣場上,有層層重兵嚴陣把守,隻見槍矛林立,旌旗飄飄,槍矛旌旗迎著金色的曙光。大小將軍、裨將身佩寶劍在廣場周圍巡邏。廣場中央,與東皇太乙廟相對應的有多級石階的社稷壇上,在高高矗立的“社木”下,設有六國祖宗牌位,六國旌旗遮天蔽日。
祭壇上那根“社木”,自楚平王在此建都,作為立國的象征,它便挺立在這裏了。據孔子在《論語·八佾篇》中考證,夏後氏以鬆為社木,殷人以柏為社木,周人以栗為社木。《尚書大傳》中又說:“太社(天子之社)唯鬆,東社唯柏,南社唯梓,西社唯栗,北社唯槐。”楚國這根社木,究竟是何種木材,現在很難辨認了。曆經四百年風雨,也許“社木”早已經更換過。眼前的社木,變得黑黢黢的,像一根生了鏽的鐵柱,作為楚國的象征,它的無比尊嚴是毋庸置疑的。
每年四時八節,或遇到重大事件、事變,國君都要親自登上社稷壇,主持隆重的祭祀活動。春祭曰祈,秋祭曰報,冬祭則稱臘祭。天子祭天地,而作為諸侯國的國君,隻能祭地,祭社神。每祭必備犧牲,以血祭社稷。天子用太牢,諸侯用少牢。使用何種靈鼓,多少舞師,都有嚴格的規定,不可亂來。按老祖宗的定規,天子之社名太社,諸侯之社名國社,各地封君皆可立社,平民百姓每25戶可立社,稱為鄉社。天子的社稷壇,廣五丈,壇頂鋪五色土,中央為黃土,東南西北四方為象征性的青、紅、白、驪四色土。諸侯的“社壇”略小,廣二丈五尺,割其“方位色”鋪設,楚在南,鋪紅土。亡國之君的“社壇”照樣可以祭祀,但在祭壇上覆蓋屋頂,遮住社木,使其上不見天不沾陽,唯其下通地連以陰氣。陰陽不通,亡國之君也就難以發跡了。
現在七國爭雄,周天子其勢殆微。老祖宗立下的許多規矩,也就大打折扣,這在諸侯的國社祭壇上也反映出來了。
祭壇下擺布著編鍾、長號、鼓樂;樂手席地而坐。旁邊拴著一頭將作為犧牲的黃牛,屠夫和盛牛血的銅盆都已準備妥當。楚國王室公卿、大臣、貴族、領主站立在祭壇下的一側,太卜、祭司、巫覡歌舞和民間舞蹈家站在另一側。
瞧熱鬧的楚民,在廣場外沿擠了一層又一層。
一輪紅日,噴薄而出,冉冉上升。
鍾鼓樓鍾鼓齊鳴。
在蒼涼而威猛的長號聲中,懷王和屈原陪同燕、趙、韓、魏四國君王,從太乙廟東側的偏殿內款款走了出來,朝廣場中央的祭壇走來。
廣場上萬民歡呼。
懷王率領各國君王走上祭壇,屈原焦躁不安地向廣場外張望。靳尚走了上來,向屈原低聲問道:“屈大夫,齊王還沒有來,再等下去嗎?”
“當然要等。”屈原回答。
靳尚又說:“那我去齊王下榻的國賓館看看?”
“不,我去。”屈原仿佛意識到了什麼,向楚懷王低語了幾句,然後匆匆走下祭台,叫了屈丐將軍一道快步來到太乙廟前,登上一輛坐車,飛馳而去。
後宮,南後正為夔柳妝扮,薄如蟬翼的輕紗披在她那細腰身上,更顯得阿娜多姿。南後輕言細語地說:“今天六國的國君會盟,慶典非常隆重,你將在六國君王麵前獻舞,天下的美女誰有這份殊榮?你和六國君王一樣將載入史冊。好妹妹,我真羨慕你,可你瞧我這該死的腰……啊,鼻子,讓我看看,這是誰給你化的妝,越畫越歪……”
女官進來稟報:“娘娘,慶典就要開始了,請細腰女夔柳上車。”
“去吧,隻能這樣了。”南後裝模作樣地扯著夔柳又前後左右地看了一遍,貓戲老鼠般地歎了口氣,讓女官領夔柳上車。
駿馬奔騰,車輪飛轉。齊王和孟嚐君乘坐的車輦,正向楚王宮駛去,來到一條偏僻深巷中,不料被一群戴著儺麵的人攔截包圍,兵刀相殺,難解難分。這時,前來迎接齊王的屈原、屈丐的坐車在大街上飛奔。屈原催促著馭手:“快,快……”深巷中,齊王的車隊步步後退。儺麵人同時向齊王射來三支利箭。齊王頭一偏躲過兩支箭矢,反過身伸手一探抓住另一支箭頭。正在這時,屈原、屈丐的戰車衝了過來。屈原大驚:“真的出事了。”說話間屈丐揮劍上前奮力砍殺,儺麵人且戰且退。屈丐猛追上前,一刀砍去,落在後麵的一個儺麵人倒在血泊之中,立即斃命。屈丐撕下儺麵人的假麵具,原來是秦國奸細。“齊王”飛身自車上跳了下來,脫去了“王服”。
屈原一見,驚呼一聲:“莊矯!”
扮作齊王的正是莊矯。
屈原疑惑地問:“莊矯,怎麼是你?”
“屈大夫,我暗中護送齊王來到郢都……”莊矯平了平氣喘後說,“您為了楚國,曆盡艱辛才與齊王訂約,不能讓秦國的奸細壞了大事。”
“你怎麼知道有奸細?”屈丐審視地問道。
“那夥人──”莊矯鎮定自若地說,“昨晚就已經在國賓館前窺探。”
屈原恍然大悟,深施一禮道:“莊矯,你是一位了不起的愛國義士!”這時,從後麵的一輛便車裏,走出真正的齊王和孟嚐君,莊矯對齊王施禮道:“沒事了,您請上車吧。”孟嚐君對莊矯感激不已地說:“好險啦,多虧這位俠義壯士!”
屈原握住莊矯的雙手,緊緊捏了捏,再次拱手道謝:“莊矯,那裏單等齊王,我們不能耽擱,你先到我府上去歇息吧。”
“不,後會有期!”莊矯抱拳,跳上馬車,飛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