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驚天陰謀緣於愛(3 / 3)

她眸底一黯,掠了眼樓下:“我會爭取,隻是我需要你幫時,請勿要推辭。”

我輕舒口氣:“自然不會。”她點了下首,下樓而去。

她既成就了自己,又成就了我。我豈會推辭。

見到笙諾下樓,蕭侍衛起身迎上去,而宇文宏光仍坐在桌邊默看著我,說“看”有些不確切,若用“審視”兩字則更恰當。

在這樣目光的注視下,我心中既惶又亂,暗忖:他此時看出了什麼?還是昨晚他聽到了什麼?

但若說聽到什麼動靜,依他的性情,他必會破門而入阻擋下來,根本不會容許這件事發生。另外,昨晚的他,似乎也是酩酊大醉。

想到這裏,心裏稍安。

但是即刻工夫,我心中又是一顫,方才簡單梳理後倉皇出門,也許,是衣衫沒有穿好。慌忙低頭掃視一眼,心稍安,衣衫並無不妥。

身側的阿桑瞥了眼樓下,聲調中依然含著絲賭氣的成分:“宇文公子已看到你,相信你不需要我回稟。小姐,奴婢去瞧我家公子了。”

我抑住內心苦澀,唇邊漾出絲笑:“轉告世奇,我隨著宇文宏光先行一步,讓他……讓他明日再起程。”

韓世奇的交代我無法向阿桑明言,方才,她同笙諾一道,親眼瞧見我從自己房中走出,若說出韓世奇對她有交代,她定會多想。另外,這丫頭心中惱怒我跟了宇文宏光,如果從我言語中聽出來什麼,或是瞧出什麼端倪,再口無遮攔故意說給宇文宏光聽,那後果,我不敢想象。

阿桑雙眸蘊著隱怒,恨恨地道:“奴婢會一字不落轉告我家公子,至於公子什麼時候起程,你說了估摸著也不算。”語畢,憤憤瞪我一眼,轉身向韓世奇房間方向走去。

每下一階樓梯,小腹就隱隱疼一次。雙腿有點僵,不知是喝酒的緣故,還是由女子到女人轉變過程中必經的磨難。

女人?

我已是女人了,可是讓我變成女人的,卻不是我心中念著的那個男人。

身軀似有千斤重,兩腿竟有些無法支撐。但是,此刻的我,必須若無其事地走下樓,向眾人昭示,我如昨日、前日一般,並沒有任何異樣。

也許有一天,我會親口對宇文宏光說,說我曾失身於旁人。可是,不是現在,不是他鏟除自創立起存世六十餘年的幽月宮而聲震朝野的時候。

扶樓梯欄杆的手磨得生疼,可我努力保持著笑靨。

宇文宏光輕蹙眉頭,站起身來,大踏步走過來,拍拍自己的手臂:“男人們宿醉之後,還會步子虛浮,頭暈目眩,你們女兒家不常飲酒,估摸著會更難受。我不喜歡你硬撐的模樣,難受了,就叫我過來扶著你。切記,以後若有什麼事一定要告訴我。”

什麼事都告訴他?我心怦怦直跳,垂下眼瞼,選擇避重就輕,道:“是有些難受。”

“小蠻,距北奴隻有一日路程,我們快到家了。自古朝廷都是各方勢力聚集的中心,在這些權力的中心漩渦裏,看似平常簡單的事,比如婚喪嫁娶,都會變得複雜。”他的鼻息之氣嗬在耳邊,癢癢的。

我倏地抬頭,他的臉離我不足半尺,顯得清明而冷靜。

他盯著我,繼續道:“王府之中,隻要是阿奶喜歡,而又不影響大局,就可一錘定音。北奴雖漢化極深,可其固有的舊禮習俗仍在,也許以後隨我出門,會遇到一些尷尬事。到時候,不要胡思亂想,不明白的事及時問我,不要憋在心裏瞎想。”

他聲名鵲起,且又是名將宇文休哥之孫,處於權力巔峰的太後蕭綽必會用盡一切手段拉攏他,而一手栽培他的大王宇文隆緒又豈會容許這種事發生。而對於尚未成婚的王族男子,聯姻是最好的拉攏手段。

我心裏清楚,宇文宏光不想娶的女子,任何人都不能強塞給他,可是,北奴民風剽悍勇武,女子多有驕橫之輩,若大王或是太後下旨,即使宇文宏光拒絕,這位選中的女子極有可能直接上門。

隻是,除了這些原因,我真的能坦坦蕩蕩嫁給他嗎?

“怎麼了?小蠻。”他擔憂地柔聲問。

我一怔回神,這才驚覺我們兩個臉對著臉站在樓梯上,臉上一熱,道:“有你這棵大樹可以依靠,我當然不會逞強,做一架纏樹而活的青藤亦未嚐不可。”

他雙眸盛滿笑意,道:“通常女子都想做一株嬌豔的花,引得男子們駐足相望。而男人們亦希望府中嬌妻婀娜多姿、明豔動人。而你打的比方,你為藤,我為樹,很特別,我亦很喜歡,希望我們以後的生活就是如此。”

我瞥了眼已落座的蕭侍衛及笙諾,舉步下樓,邊走邊輕聲道:“有些事,我無能為力,所以想做架藤,是想依靠著你。你為何不想我做芬芳的花?”

他有些窘:“樹下之花,雖然已有主,別人不敢輕易采摘。可是,卻無法擋住別人觀望。我妻子的美,能讓他們驚羨固然是好,可別的男子若心心念念想著,出門便遭無禮目視,我無法忍受。因此,還是常青的藤更好。”

他掠我身上衣袍一眼:“妝容清麗、氣品高雅即可,不需明豔動人。”

驀地明白了他窘迫的原因,我低頭掩口輕笑起來:“那件黃緞衣裙不是你的傑作嗎?”

他抑聲笑起來,笑容溫暖明亮。我心中陰翳一下褪去,也跟著笑起來。

“小子,你家公子還未起床?”突聽蕭侍衛向樓上招呼著。

阿風隔著欄杆向下探了下身子,待看清樓下幾人是誰,不屑地輕哼一聲,道:“兀那黑袍漢子,我家公子宿醉未醒,你們無須等待,若有事,回燕京後去刊家糧鋪尋人即可。”

對於刊家糧鋪,宇文隆緒表麵雖不動聲色,但心中著實忌憚。或許得了機會,便會發難,而此時阿風竟還逞口舌之能。

有心斥責於他,可轉念一想,我又有何資格,遂作罷。

估摸著蕭侍衛在宮中品階不低,平素裏沒有受過這種奚落,此時,早已被阿風幾句不陰不陽的話激得雙目冒火,但許是礙於身份,不屑於為難一個下人,因此隻是朝韓世奇房間方向怒視一眼,強忍了下來。

宇文宏光若有所思瞧我一瞬,後收回目光笑了起來。我在心中暗自苦笑:若有所思的目光,是在猜測我為何不出言維護韓世奇。後麵無聲的笑,則定是因此心中歡喜。

我在桌下握著他的手,用唇語告訴他“落子無悔”,他抑不住心中得意,大笑了起來。

他這一笑,蕭侍衛隻得賠著笑,問:“將軍,為何事而笑?”

而笙諾目光在我們二人身上遊移一番後低頭不語。

宇文宏光含笑對蕭侍衛道:“多謝老弟。”蕭侍衛滿麵疑問,正待再問,他唇邊已噙著絲冷笑,淡淡掃向阿風。

阿風梗著脖子和他對視一瞬,終還是懾於他眸中的冰冷,咂咂嘴縮著脖子往回走去。

從客棧回到燕京,玉兔早已東升。

城門早已候了輛華麗的馬車,蕭侍衛吩咐馬車邊的侍從侍候笙諾坐上了馬車,臨行之時,她久久不願放下車簾,明淨雙瞳緊緊盯著我,直到我向她輕一頷首,她才放下簾子。宇文宏光不明所以,冷漠地望了眼已向前緩行的馬車,眸含疑問默看著我,我暗歎口氣,掃一眼仍忙於與來接侍衛寒暄的蕭侍衛,然後朝他輕搖一下頭。

他了然輕頷首後,領了眾人朝王府方向而去。

黝黑天幕下,幾點耀眼星子閃著。

撩開馬車簾子一角,透過溟蒙月色,我遙望向府門。似有幾人影影綽綽立於夜風中,當中一人,銀發如雪,錦服之上金線織就的花形輪廓在月光下閃著。

我心頭一暖,聲音已有些嗚咽,回身對他輕聲道:“是阿奶。”

他直起身子,肩頭挨著我的肩頭,臉貼向我的臉,“呼”一下掀開簾子,道:“自你上次離府後,阿奶便整日裏念叨。”

坐在前麵趕車的咄賀一,頭未回,接口道:“連王爺這個唯一的孫子出門,老夫人都不曾這麼念叨過。”

本應高興的我,心頭卻湧起一股無以名狀的苦澀。見我默而不語,他收回目光,含笑的臉慢慢轉為憐憫,雙眸更是擔憂地凝望著我。

我抑住將要流下的淚,擠出絲笑:“我不是故意敗興,隻是心裏真的難過。我現在身邊有你相陪,府門有阿奶等候,可是娘親和爹爹卻鎖在暗無天日的地牢裏。澤玨皇叔雖然曾傳口信給我,保證他們二人性命無虞,可是,可是……”

我的淚順臉而下,不知該說什麼。

他放下簾子,捧起我的臉,拭去我腮邊清淚:“南鴻境內藏匿東丹後裔六十餘載,趙光耀理應對大王有所交代。在這之前,李繼镔擾邊力度會加強。明日我就入宮,和大王商議具體細節。”

他這麼做,雖然有假公濟私之嫌。可是,除此之外,無他良方。況且,趙光耀扣留娘親與爹爹,用與西越和親之策來離間北奴、西越兩國,宇文隆緒早已知其用意,既搶了“毓葶公主”,必會有下一步計劃。

他仍凝目注視著我,揣摩著我的神情,道:“我不會用大王的信任謀取私利,可是,利用戰事救你雙親,也算不上過錯。”

我默然頷首,再度掀起簾子,卻見阿奶已顫巍巍地往階下走。

他令咄賀一停下,輕躍下車後向我伸出手。月色之下,他目光真誠笑容暖漾,我的心一下安定下來,不由自主把自己的手放入他寬大的手掌中,任由他攬抱著下了車。

咄賀一歡快地輕喝一聲,馬之四蹄輕踏青石板路的聲音有節奏地再次響起。我雙耳微熱,他已朗聲笑著叫了聲“阿奶”。

阿奶歡快地應一聲,我鬆開他的手,一個飛縱已站在阿奶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