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月如玉,鑲嵌在湛藍色的幕之中,空中沒有半絲風聲,如此的安逸靜謐,將白裏這都城之內所生的一切事,都一絲不苟地掩飾住了。那盛會、那舞龍、那遊行、那作客,還有那鴛繡閣內的打鬧,仿佛都從來不曾有過似的,煙消雲散了。
“現在,該去辦正事兒了。”唐穀溪眼角浮上一彎笑意,卻又隱藏的恰如其分,隻是她眸中璀璨的光芒,恍若上最明的星辰,是無論如何也掩飾不住的。
玉茗輕輕掩嘴笑道:“姐一定特別開心吧?”
唐穀溪故作傲氣地翻了翻眼皮,道:“有什麼可開心的……”
“我都看出來了。”
“看出來什麼?”唐穀溪知道繞不開,便索性抓住她不放,挑眉問,“你倒是清楚啊,看出來什麼?”
玉茗此時倒一點也不畏畏縮縮了,而是揚起臉抬起頭大聲道:“看出來姐你……”
“停!”唐穀溪急忙打斷她,左右看看,盡管四周並沒有人。回過頭來後,兩頰泛上了一層淡淡的桃紅,道:“不許!”
玉茗委屈極了,道:“是您讓我的啊。”
“我……我不許就不許!”唐穀溪眨眨眼,轉過身來大義凜然地走向了前,把玉茗遠遠地甩在了後頭。
“哎,姐,您等等我啊!”玉茗急忙一路跑追了上去。
唐穀溪口中的秉風哥哥,正是鄒先生的侄兒陳秉風。陳秉風幼年喪母,父親又多年不知蹤跡,鄒黎便把他接到了身邊,從陪伴左右,也算了卻死去的妹妹一樁心事。不僅如此,他還授其武功,教其詩書,使得秉風雖然寄人籬下,卻也性情坦蕩,瀟灑不羈。
若鄒老先生退隱江湖之後的第一個弟子,仔細算來的話,當是陳秉風,而並非唐穀溪。唐穀溪被送到鄒老先生這裏的那一年,隻有七歲,彼時的陳秉風已然十歲。兩個孩童一起習武,一起玩耍,彼此的心性都甚為了解,也算是青梅竹馬。
可是就在三年以前,陳秉風卻得一怪病,倒在病榻之上昏睡數日,鄒先生請來各種神醫買來各種奇藥,還是不見起效。自此之後,陳秉風武力大減,身體也每況愈下,尤其見不得風雪之,受不得一丁點冰寒之意。
在這春夏時日倒還好,可是一旦入秋,陳秉風便一步也出不了門,但凡是受了寒氣,就得臥床數日,苦熬藥湯才能恢複過來。
病體折磨意誌,從前鮮衣怒馬、歡喜雀躍的少年,如今卻是精神消沉,萎靡不振。
而這種“怪病”的來曆,唐穀溪隱隱約約從師父的口中得到過一點消息,可是每次都聽得一知半解,師父又不肯明言告之,於是便不了了之了。大意似乎是,鄒老先生年輕時,曾經和涼禹國的一人結下過恩怨,後來退隱之後,那人來找過鄒黎幾次,卻都沒有見到。羞急之下,那人便用了暗毒的手段,報複在了鄒黎唯一的侄兒身上。
鄒黎當初退隱江湖時,曾在他故去的妻子墓前過毒誓,從今以後再也不與人打鬥比武,江湖的恩怨情仇、你來我往不再招惹半分,因此才處處躲避他,不與外人見麵。可是他哪曾想到,那多年前的仇人竟然殘害了他的侄兒!
為此,鄒老先生對陳秉風一直心有歉意,也是在三年前侄兒中毒之後,他便停止了傳授唐穀溪武功。因此直到今,唐穀溪身上的武藝也並沒有多高強,頂多憑著一身豪氣和敢闖敢做的鬥誌,才贏得了臨清城的盛名。
鄒黎的宅子,正如唐府的後園一樣,掩映在一片蔥翠之中,園中還有一處水池,清可見底。金鑲玉竹栽滿了整個院子,即使在黑夜裏看去,竟也是一片墨綠色的景致,鬱鬱蔥蔥,幽靜別致。
此時正值如火的七月,陳秉風身體還算康健,除了不能習武和過分勞累以外,與常人並無大的區別,但其中細微的差距,陳秉風自然感受得清清楚楚,隻是不與旁人罷了。昨日他收到門童的消息,是今日日落之後,唐穀溪要來找他商事,因此晚飯之後,他並沒有急著入寢休息,而是一早便在院子裏的假山旁候下了。
此時,月如銀鉤,揮灑光輝。園中雖然蟲鳥爭鳴,嘰嘰喳喳,卻細微妙,並不覺有多熱鬧。水池中的假山在月光下,好似一個龐然的怪物,默然地佇立在池水中央,注視著這竹園中的一切變數。
門外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他知道是她來了。半年未見,半年被困,她怕是早被憋壞了罷。今夜來得如此之晚,想必是盡興地玩了一整,最後才想起這個約定了。想到這裏,陳秉風不禁搖了搖頭,輕輕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