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之夜,一輪滿月遙遙掛於九重天幕之上。傾瀉而下的縷縷銀光,如林間蜿蜒的溪水般,柔柔撫弄著天地間的一切。蟬兒歇了,鳥兒倦了,花兒草兒也睡了。萬籟俱寂的夜空下,隻餘了一片清幽寧和……
二更的梆子堪堪敲過,位於寧都城西的洛相府外,突然泳起一絲騷動。那朱漆大門上的兩隻銅鑄獅首門環被人猛力的扣了幾下,‘咚咚’的悶響聲在這空寂夜色的應襯下顯得極為清晰,尾音傳出老遠,入得癡人酣夢,好似閻王索命時的冥音一般。
門房極是不情願的披了衣服出來,一麵走,一麵還陰著臉啐罵道:“是哪家不長眼的龜兒子?大半夜跑來相府門前撒野,活的不耐煩了?”‘哢啦’一聲抽出門栓,那門房隻拉開一道極窄的縫隙,便罵罵咧咧的將頭探了出去。這一看不要緊,一道寒光迎麵就劈了下來,立時間血濺七尺。緊跟著,那把沾了血水的長劍向前遙遙一指,就見無數舉著火把的的官兵,利落的抽出腰間佩刀踢門衝了進去。
這一切的一切來的都是那樣突然。不過是片刻之間吧,那原本寧靜如畫的相府已然成了人間地獄。刀光、火影中夾雜著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告饒聲,聲聲鑽進人的心底,牽起一抹不自覺的恐懼。
相府緊挨著後門的地方,有一處獨立的院落,名曰踏雪軒。據說住的是洛相爺的嫡女,名喚洛語,雖隻有十三歲,卻也出落了個清水芙蓉般的美人胚子。隻是打娘胎裏便帶著不足之症,身子骨兒不濟,成年累月的吃著藥。相爺又是極憐惜這個女兒的,所以辟了這樣一處清幽的所在讓她靜養著。
此時,向來淺眠的洛語早已醒來。聞得外麵一片混亂,心下驟緊,隨手扯了一件衣裳便欲下床。門卻在這時開了,洛語一抬頭,正看見自己的母親匆匆而至。
洛夫人緊走兩步,親自上前扶著洛語下了床,然後向後麵跟著的兩個丫頭吩咐道:“掃雪、煮茶,快伺候小姐穿好衣裙。”
洛語卻反手抓緊洛夫的手,擰眉問道:“娘,到底出了什麼事?”
洛夫人搖搖頭,上下打量著自已的女兒,然後一把摟緊在懷裏:“語兒,別問娘。一會兒收拾妥當了,就帶著掃雪煮茶從後門出去,那裏已備了馬車候著。車夫陳伯是娘嫁給你爹時帶來的家臣,所有的事情,娘已交待過他了。你隻需答應娘,一定好好活著,知道了嗎?”
“娘……”洛語聞言,心下更是著急。剛想再追問,卻見洛夫人一把推開她,頭也不回的急急出了門去。
好不容易將衣裙穿妥,掃雪煮茶本欲扶著洛語往後門去。哪知剛出院門,洛語不知哪裏生出來的力氣,一把推開二人,提著裙角死命往前宅奔去。
“小姐……”兩個丫頭對視一眼,隻得跺著腳追了過去。
血腥的屠戮已經結束。此時,相府內還活著的人都已被帶到主宅前,脫冠去簪,五花大綁的跪在一錦衣男人麵前。但見他麵若冠玉,身如勁鬆,仔細端看,正是西寧王朝閨閣少女心中的如意郎君---三王爺拓跋墨。
拓跋墨右手高舉著一卷黃緞,仰頭閉目,良久方才緩聲道:“相爺,今日眼見你一家冤死,本王卻無力挽救,實是愧疚難當。不過,本王指天而誓,有一朝日,本王必定為你平冤召雪。”
洛貴向他重重扣了一下頭,朗聲道:“有王爺這句話,洛貴死也甘願,王爺大恩,罪臣心裏明白。還請王爺莫要為難,行刑吧。”
拓跋墨終究是歎息了一聲,向左右吩咐道:“行刑吧。”
按照西寧王朝律法,官位越高,行刑時劊子手用的刀便越鈍,往往要多砍上幾次。這樣一來,犯人臨死前所感受到的痛苦要翻上幾倍,殘忍至極。但這次調用的劊子手卻都是刑部選出來的老練人,手起刀落,去的幹脆些,也算是盡人事了。
隻是,堪堪趕到的洛語,看見的正是這一幕。至親人頭及地,她隻覺得那一瞬間已是天崩地裂。甚至沒來得及發出一聲,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