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是個好去處,初春時節,細雨絲絲,煙籠霧罩好不朦朧悱惻。透過軒窗遠望,迷蒙的水汽裏,青黛色的山巒秀麗挺拔,直入霧裏深處,引人遐想與探究……
“篤篤――”兩聲規律的敲門聲響徹耳際,我拉回飄遠的思緒。單手支在窗沿,不鹹不淡地回應:“進來。”
窸窸窣窣地腳步壓著木板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音。我回過身,來人恭敬地跪下身子雙手作揖,低著頭現出鬢角略微的霜色,“稟家主,不出半個時辰,我們的船便能抵達煙霞鎮渡口。是否需要傳書交接?”
我把玩著袖口的絞絲金線,漫不經心地哼出一聲,“恩。”
崔臣英領命就要退下,轉過身的步子忽然頓住,身子回旋,目光不經意地與我的目光交接,她立時低斂眉目,語氣有些遲緩地道:“是否需要傳書告知言公子?”
我輕皺眉頭,目光淡淡地掃過神色恭敬的崔臣英,“我以為崔掌櫃是知道的……”
崔臣英聞言立即挺了挺背脊,身子僵硬地退了出去。
我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心頭不禁一歎。轉過身收拾矮幾上的包袱,打開包袱的一瞬間掉落一塊素白色的絲絹,我拿起帕子抖了抖。帕子的斜下角赫然繡著一朵含苞欲放的荷心。我怔了怔,一時間胸口竟有些鬱結……
荷心……言何……
還來不及深思,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傳來。顧不得其他,連忙將手帕塞進懷裏。過去應門。
來者是手下的另一掌櫃,名喚胡柳。她焦急地向我解釋說我們怕是遇上水匪了,問我該如何解決。我擰著眉頭,看著不過十幾丈開外的幾艘大帆船隻,那裏烏壓壓的一片人頭――怕是上百號人不隻。
煩躁地揉了揉眉心,這是還沒到京都就要整出些幺蛾子麼?心中冷笑,召集手下的掌櫃,指派她們其中兩人帶領十數護衛以及船上備用的水雷出去迎戰,另外兩人潛入水中朝向已經隻剩一刻多鍾到達的一百裏外的煙霞鎮……
就在我們所有人摩拳擦掌一致對外的時候,天邊忽然傳來一聲清脆嘯聲,如隼乘天,似梟入月,尖銳而清明。
我愣了塄,在辨不清是敵是友的情況下,隻能賭一賭自己的運氣了。內力遊走丹田,掌中運氣,打算硬闖出去。那方漸進的水匪,似乎全然沒料到會有天外來客,數百來號人無不麵露驚訝。躑躅不敢上前……
不過片刻,那方騷動的人頭瞬間靜默,有人從中大吒一聲,“去你娘們兒,都是些虛張聲勢的東西!姐妹們給我上!抄了她們的家夥!俺們回去有酒有肉吃!”
話音落,烏泱泱的一片人瞬間如脫韁的野馬,一哄而上。令我們措手不及,手下的掌櫃麵麵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崔臣英拉了拉我的衣袖,示意我怎麼辦。我猛的抽回有些神遊的思緒,看著那片湧入的糙衣麻布飛揚的人馬,揚起一抹輕蔑的笑,輕描淡寫地吐出一個字,“殺!”
站在身旁的崔臣英因為那一個字瑟縮了下身子,旋及快速的吩咐下去。
幾乎是身邊暗衛撒下天網,打算活捉那一幹人馬的同時,一聲妖嬈輕笑劃破天際。不遠不近,卻令人不寒而栗。
我微眯瞳孔,看著那一襲鏤空黑紗白底儒服罩身的不速之客,眸光裏有些冷意。那人立在桅杆的頂端,一張麵容遮掩在寬大的袖擺之後,隻餘下一對幽深的瞳仁裸露在外;寬鬆的衣袍隻在腰間係了一根細細的黑紗絲絛。琵琶襟的襟口大敞開,露出白皙的鎖骨。
清風掠過,黑色的衣袂隨風飄揚。自腰帶而下的衣擺全由一道道黑絲絛連綴而成,隱隱綽綽下是未著褻褲的修長雙腿,白皙的腳腕下纏著一雙麻繩編織的鞋,鞋的尖端露出粉嫩的腳趾尖……
如此裝扮……著實令人覺得輕浮……
“嗬嗬……”兩聲輕笑刺耳明媚,“我的鞋好看嗎?”似男似女的呢喃嬌俏,多一分則膩,減一分則厭,恰到好處地撩撥起人心底裏那一點邪祟之念……
我淩厲的目光對上他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眸,那樣的瞳孔那樣的神采,分明是……
言何……心底的聲音催促我喚出口,然而開口卻是冷然的三個字,“你是誰?”
“嗬嗬……”依舊是兩聲笑,他放下掩著麵孔的寬大衣袖,裏頭卻是一張瑩白色的方紗……
“你……”他伸出手搖搖一指我的方向,“不需要知道我是……誰!”如此輕蔑與傲慢,逼得崔臣英上前一步,我瞥見她袖口裏泛藍的銀針,下意識拽住她。
隻是一個遲疑的動作,卻不想驚醒了那方的水匪。她們驚罵一聲,蜂擁而至。暗衛一瞬間衝了出去,電光石火間,耳畔飄過一陣風,輕輕地帶入一句話,“我會幫你的……”如雲似幻,真切朦朧間隻餘下了陣陣的狐尾百合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