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紅月(1 / 1)

紅月。

血色蒼穹下,黑沉沉的樹林遮住了大半片天。

靜。

猶如血管中流動的血液悄無聲息地移著。惟有細碎的腳步聲一直沒有息止。

被踩倒的草坪上現出了小小的腳印,一個接著一個,延伸進籠上一層紅光的樹林。

越過林子,直抵期間的空地,腳印才驟然消失。鋪展在眼前的林間空地上儼然站著一個人。

齊眉的劉海,及肩的短發。刺鼻的腥味從他手中那柄長長的刀身上不斷散布著,不時有什麼液體滑落了下來,使得臭味更加鮮明。

那人一直低著頭,既不甩去刀上的液體,也不離開,隻是站在原地不動。

嘶……嘶……

無數黑嵬嵬的影子拔地而起,瞬間將他團團困在中央。

“金!”翩然躍起的他懸在半空中,倒掛金鍾般以刀尖支起身體的全部力量,刮刮剌剌地在地上畫起了什麼圖案,每一劃都可以隱約看到刃間遊走的白氣。

“木!”以刀尖輕輕地敲擊,人形便再次騰空而起。

“水!”

“火!”

“土!”如此往複了三四回,周身泛起柔柔的紅光的他緩緩地落回地麵,竟沒有發出半點喘息。

……所有一切突如其來地發生,又悄無聲息地退去。轉眼,恢複了平靜的世界裏又隻剩他一人。手中的刀上,一縷又一縷刺鼻的液體墜落著。

漫天撲簌撲簌散成碎塊的東西伴著腥臭的雨水紛紛揚揚地落下,居然把並不狹小的林間空地鋪得滿滿的一地,在朦朧的紅月光下,顯得異常詭秘。

“呼……呼……”另一個微弱的,幾乎常人聽不見的喘息彌散進空氣中,“哢”,他的刀動了一下,似乎在知道來人是誰之後,一聲若有若無的歎息從他唇間逸出。

“你,該看夠了吧?”語氣冰冷冷的,沒有一絲生氣。

甩去刀上的液漬,他緩緩地將其插回鞘中。“你沒必要一直跟著……”

“非白……我……”樹林邊終於傳出了一個青年男子的聲音,“可是,我隻是想……”

“此生無緣,不可強求,”他象是在說別人的事一般,幽幽地說了下去,“這麼多天,你也應該看到……我非男非女,非人非獸……所以……”

“可是,為什麼不可以?!”男子打斷了他的話,“即使你是妖,我也不會在意啊……我隻是想留在你身邊,不可以嗎?!”

“我身負誓約的束縛,你長期接近我的話會遭厄運……再說,”非白沒有表情的眼底竟溢出了兩行清淚,“你若是真心,便不該再跟隨我……因為,我已大限將至,實在不希望你看到……”

“……!?”男子圓睜著眼睛。

餘音未落,非白忽然咳起嗽來,久久沒有停止,捂住嘴唇的指縫頃刻間血漬斑斑。他拚命地用刀支起自己搖搖晃晃的身體,又是一陣猛烈的嗆咳之後,一股又一股的血箭接連不斷地激射而出。

“非白,你……唔!”發現他反常的男子想走到近前,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彈了回來,焦急的他象發了瘋一樣一次又一次地衝上前去,又彈回來,“非白!”他大聲喊著。

“隻是沒想到……沒想到,今天居然就是極限……那麼突然就……我……又要消失吧?”癱軟地倒下去的非白仰麵自言自語著,“至少……”

他掙紮著向男子爬去,卻始終到不了他身邊。

至少,告訴他……至少要把那件事……至少……

“如果你願……五百年後,我們會重逢……”他竭盡全力將手中的刀遞給了男子,“此為信物,那時……那時……”忽然變得神采奕奕的非白的瞳仁渙散了,身體也開始土崩瓦解,象被夜吞噬去星光,隻在那一刻,化作點點星子浮遊在夜氣之中。惟有非白最後的話語傳送到了他的耳畔,所有的亮光消失了。

還有一句話,還有一句最重要的話沒有告訴他……緊緊地握住刀身的男子無力地跪倒在地,久久地嗚咽著,還有一句話……一直沒有說出口……那是,那就是……

不管你是人還是妖,我……

想留在你身邊,不可以嗎?

為天下蒼生你可以舍棄一切,為什麼卻獨獨不願接受一個平常男子的心意……孤獨的你,究竟想要什麼?

手裏緊緊地抓著命的每個瞬息,是什麼力量支撐著你,是眾人的景仰,還是……

其實你一直都在哭,是吧……

男子緊握著殘留著餘溫的刀身。

一定會見麵的,非白……

一定……

淚眼朦朧。

驟然,往昔那段並不漫長的經曆又重新曆曆在目,兩行清淚潸然滑落,在他抽動的麵頰上拖出了兩條長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