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杳杳。
卿流觴出神的盯著鏡中之人，纖眉長如遠山，薄唇半點，青絲懶散披了一身，雪衣清冽，似妖似仙。
忽然之間，修眉徒擰，卿流觴覺得胸口隱隱發悶。
入宮嗎？她一個江湖兒女竟然要入宮和數百個女人侍奉一個男人！不，也許她不算江湖兒女……隻是真的要入那深宮重闈？不以皇帝妃子的身份混進去，其他的不行麼？
卿流觴閉目，恐怕的確不行……去雲和王府之前，她也曾就這這問題和封夜爭論過，但最終敗在那混蛋師傅的一句話上。
“你若真想查明當年實情，進宮成為那人的妃是最快的途徑，一舉兩得，否則即便是扮作男子混入朝堂，下一次恩科是在兩年之後！”
兩年，是否會節外生枝，誰又能說得清！
還有當年……當年那在她記憶中模糊不清的被緋紅漸染的夜空……嗬！
卿流觴挽唇冷笑，言語中繪上三分決絕：“凝月，梳妝。”
“是，小姐。”凝月放下門簾，端起各式胭脂口脂加眉筆，準備往那已足夠精致的臉上描畫。
卻半晌不曾下手，凝月深深凝視著自家樓主的麵容，不確定的出聲：“小姐，你確定要穿這白裙麼？”
“確定，打扮的素一點，不像送喪的就行。”卿流觴緩緩睜眼，羽睫撲扇，那眼眸冷冽如冰封塵，“選秀女的大多打扮的花枝招展華麗萬般，我們偏要反其道而行之！一來足以輕易跳脫，二來打扮得越是素淨，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世家小姐越不將你放在眼裏！記得入宮後你我二人要低調行事，把你那咋咋呼呼一言不合下死手的習慣給我省了去！”
凝月默然，虛心受教，她家樓主說的話，一向是對的。
三兩下盤起流雲髻，凝月端詳卿流觴少頃，搖搖頭打散了它，重新盤做飛仙髻，再一會又打散，如此折騰了三四回，炸毛的凝月咬牙給自家樓主隨意挑了左右兩小把頭發隨意的盤在頭頂，又扯了個江湖女子鍾愛的銀質發冠一束，選兩根水玉步搖斜插固定了事！
不料這胡亂盤的發髻竟是驚人合適！
凝月張了張嘴，最後決定沉默，抓起淡色胭脂在卿流觴那常年蒼白的臉上抹了抹，可算把那紙片一般的麵龐弄出些血色，至於口脂，凝月糾結許久在她唇上點了點兒淺朱色的，太豔的顏色會讓她的肌膚顯得慘白……
眉筆額黃什麼的，凝月最終放棄，自家樓主本身的底子已經足夠，再描飾難免有畫蛇添足之嫌。
“小姐，好了。”凝月放下手中一幹妝品，長籲口氣，每次給她家樓主上妝都比殺人累啊！
卿流觴望了眼鏡子，見那鏡中少女青絲高束，兩串晶瑩流蘇搖曳在一側，帶著俠女獨有的利落英姿，又不乏女兒柔美，隻是多少帶著煞氣，卿流觴試著收斂眉目間的煞氣，到真像大家小姐了！畢竟那雲和王是武將世家。卿流觴輕輕點頭，欣慰道：“不錯，手藝見長。”
啊，這個，嗬嗬。凝月悄悄抹了把額上薄汗，她才不會告訴樓主，這是她炸毛了隨便弄的……
耳邊那屬於皇城的喧囂漸漸衰落稀微下來，偶爾有風穿過簾隙，吹亂卿流觴額前碎發，她知道這馬車已然駛入宮禁之內，漸遠的朱漆大門上的鎏金銅釘熠熠閃光。
門外市井繁華，門內紛爭肅殺。朱漆的門，恰是這兩重天地的分割線。
馬車漸漸放緩行進速度，最終停在偏殿之外。
“小姐，到了。”凝月小聲喚著卿流觴，剛剛那貨又走神了，“我先下去？”
卿流觴不語，微微點頭，凝月利落的下了馬車，車外一位四十五歲上下的女官恭謹肅立，見凝月下車，微一欠身：“車內可是雲和王家的卿小姐？”
凝月應道：“正是。不知這位姑姑？”言訖上前幾步，不動聲色的摸出隻上好的翡翠，塞入那女官手中。
“老奴是此次選妃的教引嬤嬤，家姓蘇，小姐喚一聲蘇嬤嬤便好。”蘇嬤嬤略一側身避開凝月動作，凝月識趣的收手，蘇嬤嬤見此眼中染上幾分奇異色彩，麵上卻還是一片波瀾不驚，“小姐既然到了，便隨老奴入側殿等候吧！”
這耀興王朝的選妃通常是先擬好秀女名錄，大世家的先行在宮中請去教引嬤嬤對小姐進行禮儀習教，再送入宮直接選妃，選上的便入主各宮各殿，選不上的大多被送去聯姻。先選定人選再進行習教的都是品級較低的官員或其他州城的小姐。雲和王作為耀興王朝世襲親王，自然是第一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