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4章 樹人(1 / 1)

初中二年級,我們學校調來一位姓高的老師。高老師教化學。據說他原教過的那所學校,化學考試年年都拿全地區第一名。為此,他還被評為全國優秀教師,市裏的幾所師院學校曾多次邀請他去講演,每次講演,高老師都贏得暴風聚雨般的掌聲,經久不息。

高老師走進我們教室的第一堂課,就是“大搜捕”般地提問,讓同學們逐個背化學元素,到黑板上寫分子量,背不出的,寫不上的,就被高老師“圈地為牢”站到一邊,直到會背會寫為止。一堂課,緊張得像集中營一樣,同學們屏聲斂氣,寂靜的教室裏似乎聽得見空氣來回流動的噝噝摩擦聲了。未被點上名的同學們,個個都勾著頭,不敢直視高老師,生怕不慎撞上高老師眼睛的“槍口”上。

高老師上課時提問,下了課也提問。每當放學的鍾聲敲響,我們這些學習差的就個個成了驚弓之鳥,惶惶不可終日。高老師把我們全班編成幾個組,每天下午放學便抽查一個組。那些被抽去的同學,站成一排,個個腿發軟,噤若寒蟬,生怕回答不上,被高老師單獨留下“開小灶”。凡被單獨留下的人都嚐過開小灶的滋味,惹氣了的高老師有時會把你的書本幾把撕成碎片,劈頭砸在你的門麵上。高老師虎著臉訓人的樣子,嚇得你不尿褲子,最低也得幾天魂不歸舍。

因此,每逢高老師上化學課,再調皮的學生都不敢掉以輕心。同學們專心致誌,聚精會神,無論進出校門班門,手裏都捧著化學書,讀著,背著,嗚裏哇啦。一時間,舉班上下,都形成了一股化學熱。

在我的印象裏,高老師永遠是一個嚴肅十足的人。從他跨上講台的第一天起,無論對男生還是女生,從沒輕易露一回笑臉。那是一副真正的師道尊嚴的麵孔,成天到晚呆板著,不像是在講課,倒像是在殯儀館工作一樣。

高老師唯一讓人舒心的是每次上課,他都像一隻小鳥在三尺講台上,來來回回,蹦蹦跳跳,一隻粉筆被他操弄在黑板上嘰嘰喳喳地聒噪,似乎隨時都要刮破人們的耳膜。

不知為何,那時我一直很恐懼高老師。

後來我與一個叫王蓮的女生發生戀愛。

後來就有同學向高老師高發了我們。

於是高老師就幾次三番地批評我,冷嘲熱諷地打擊我。有一次,高老師還把我寫給王蓮的信收繳出來,居然拿到班上反複朗讀,讀得王蓮當場啜泣失聲,我也伏在桌位上久久抬不起頭。

後來王蓮失學了。我從此成了一隻失群的南飛孤雁,成天到晚趴在課桌上,除了讀書,就是寫字,默默無聞地學習。男女生們很少搭理我,對我總是敬而遠之。仿佛我成了個臭名昭著之徒,同學們生怕近墨者黑似的。

再後來,我考上了高中,又進了大學,畢業後分配到一家報社當記者。在這期間,我一直很感激我初中時的高老師。要不是他,我會因為早戀而荒廢,說不定今日正“麵朝黃土背朝天”地跳不出農門。我一直想寫信或親自去拜謝我的恩師高老師,但皆因種種原因而擱淺。

一天,報社的主編分配給我一個采訪任務,說是A市看守所有一位姓高的老師,昔日是全國優秀教師,因為強奸一名女學生,如今成為了階下囚。我當時壓根兒就沒把一個刑事犯和我所熟悉的名字聯係在一起,接下任務欣然前往。

當看守所長打開監獄的大門時,我傻眼了,我做夢也沒想到那正是我初中時的高老師。

高老師,姓高,名樹人。

第五章 斷層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