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她這裏向是蠻不講理的模樣,梁娉先覺得厭煩,現又覺得,相比裝模作樣的假紳士,她倒更願意他和自己這樣不講禮數。
臉上微微紅了,半垂著頭,恰好看到他抓了她一隻手在掌心裏。
那一點點在心裏攀升瘋長的東西,像是六月天裏不講道理的爬山虎,要將一整麵黑瓦白牆皆遮蓋起來。攔也攔不住。
店裏安靜得很,隻一個戴著眼鏡的老掌櫃坐在櫃台後麵打瞌睡。周重霄大手大腳的進去,在那櫃台上一拍,喝了一聲。
不但把那戴眼鏡的老掌櫃嚇得從白日夢裏驚醒過來,把梁娉也嚇了一跳。
她剛要開口,那老掌櫃扶了扶眼鏡,卻沒有見到周督軍時的驚恐樣子。蹙眉一搖頭,很有些不把周重霄放在眼裏。
居然還抬著手指指了指周重霄道:“你這個小子,總這樣一驚一乍,我一把老骨頭要叫你嚇死。”
周重霄臉上帶了笑意,問:“交給你辦的事情辦好了?”
那老掌櫃彎下身去,從櫃台底下拿出來一個蓋著絲絨布的案子,老邁的臉上有些得意:“好了好了!我很久不親自動手,為了你,熬了一個通宵,磨死了個人!”
這時才把眼睛落在梁娉的身上,笑眯眯問:“這就是你新娶的那個小媳婦?”
梁娉臉上一紅,也不知怎麼稱呼他,隻好微微頜首。
周重霄介紹:“這是滬上最好的金銀匠。姓金,你喚一聲金爺爺便好。”
老掌櫃連忙擺手:“使不得使不得。我不過是一個靠手藝吃飯的老匠人,當不起少夫人的一聲金爺爺。”
“少在我跟前裝腔作勢。她是少夫人,我卻是‘這個小子’,我瞧著你就是討打!”
老掌櫃“哈哈哈”的笑,指著周重霄和梁娉開玩笑:“你瞧,這麼個小兔崽子,你以後跟著他,可要當心他這個暴脾氣。”
他一邊說,一邊把那絲絨布揭開,卻是一條皮質嵌寶珠的帶子,另外一側放著一隻打磨過的懷表。
那懷表是她藏在枕頭底下的,怎麼......梁娉一慌,忙伸手要去奪。卻被周重霄搶先握住手。
她羞臊裏朝他一望,周重霄眼裏帶著一絲笑意。
“站著別動。”
他撚了那條懷表鏈子,繞到梁娉身後,輕手輕腳扣上了環扣。
銀光在身前閃爍,似她那天在醫院陪他時見到了滿月月華。
“叮”一聲,懷表蓋子打開,隻見那裏頭以極精細的手藝雕著他二人比肩而靠的頭像。栩栩如生,比相片更得永恒。
“你......”
“留著罷,這一回,我親自送到你手裏。”
他說著,指尖在她柔軟掌心裏輕輕撥動。
梁娉便覺心上也有一根羽毛在輕輕的撩動。她垂下眼去,不自禁捏著那隻懷表在手裏把玩:“你也有一個,我也有一個,這算什麼意思呢?”
“傻姑娘,他是一棵老樹要開花,垂著魚鉤往下灑餌呢!”
周重霄朝著老掌櫃一橫眉,老掌櫃高聲笑著,往裏去了。
他握了她的手,輕抬起她早紅透了的臉來,目光是越加如浸了酒水一般了。嗓音低沉如梵阿林弦曲,在她耳畔隱隱而動:“不明白?”
梁娉別開視線,心裏似撒了一把喜糖,卻有夾雜著沙礫。搖搖頭,又扭過臉來望著他。
“我明白,可是......”
她雖這樣說,那眸眼裏卻藏不住的有些哀傷。
周重霄蹙眉,進一步要問,梁娉卻勉強一笑,轉過身去,避開了他的再靠近,拿了那一條似腰帶又不像腰帶的東西問他:“這又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