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事重提,梁娉似從迷霧裏回頭,看到了來時的那盞燈火。雖已不明亮,但還在遠處遙遙可見。
金碧芬在外輕輕的敲門,門未關嚴實,隻拿手一推,就推開了。她輕手輕腳進來,以為梁娉還在睡,卻見梁娉坐在窗前,單手支頤,似是想什麼入了神。
“大嫂?”
她湊到跟前喊了一聲,梁娉正想得入神,被她嚇了一跳,渾身猛一哆嗦。把金碧芬也嚇著了。
兩人俱怔怔望著彼此,還是梁娉先揚眉一笑,打破氣氛。
“偷偷摸摸做什麼?坐著說話。”
說時,將金碧芬的手握著,把她拉到身旁,讓出一半椅子來。
金碧芬瞧著她,疑惑不解:“大嫂你......不難過了?”
梁娉起身,替她倒了一杯熱茶,眼簾微垂,笑了一下:“難過什麼?”
金碧芬把杯子貼著嘴,隻拿兩隻眼睛看她。
梁娉在她對麵的海絨繡緞椅子上坐下,捧著一杯茶:“他總要回來的。”
金碧芬點頭:“我聽說高參謀會留在北平任北平政務處處長。大哥也就要回來了。”
政務處處長,看似一個行政職位,壓不過重兵在握的薑錫正,可周重霄以高振嵩仍為其參謀長的借口,留一旅一師在北平,這樣一來,蔣錫正就要多受製肘,短期內無法恢複元氣。北平可說是實際掌握在周重霄手裏了。
她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兀自為他多操心,情急之時,恨不能傾身上去替他擋掉陰暗處的觸爪。人家卻是早就籌謀好一切,布好落網,等一個又一個的傻子往裏跳去的。她便是那個最大的傻瓜,人未動一兵一卒,她自先跳將進去,吃了虧,連哭也隻好背過身去,躲到角落偷偷的,不能被人瞧見。
金碧芬見她又怔忪了,抬手在梁娉麵前擺了擺。梁娉渙散的眼眸一緊,朝著她又笑了笑。
“哎,大嫂,你快別這樣笑罷,笑得我心裏怪不好受的。”
梁娉佯裝不知她說的什麼,捏著那把茶壺在手心裏慢慢的盤著:“你心裏怎麼不好受了?馬上就要有一個小家夥來叨擾你了,是嫌煩嗎?”
金碧芬被她這麼一說,五官也柔和起來:“我前兩日收到重行的來信了,他很高興。”
梁娉目光軟軟的落在她還未顯懷的腹部,伸手小心翼翼貼了一下,又很快鬆開。模樣可愛。
金碧芬便抓住了她的手,輕輕的放在自己腹上,兩人相視一望,俱柔軟如水。
“女子一旦有了此呱呱之物,為母之心頓起,便格外柔軟溫和起來。”
“大嫂若是喜歡,也趕緊啊。”金碧芬趁著這個機會說道,“你若是有了他,還怕大哥帶什麼人回來?”
梁娉猛的一愣,有些怔怔的抬頭去看金碧芬。金碧芬便笑著,握著她的手往她腹上輕輕一放,道:“大哥定歡喜得不得了,這可要算是長房長子了。”
梁娉像是被燙傷了手一般,忙的站起來,兩手捂住了臉頰。往那鏡子裏看,她的臉龐,可是紅得要滴出血來。
她兩人相談正歡,忽聽到遠處傳來吵鬧聲。
先還不清晰,漸漸嗓門大起來,像是周重瑞的嗓音。
這位三少爺,平日裏眠花臥柳,一月裏沒有幾回著家。問他,總是去衙門報道。周重霄近來忙,沒有功夫過問,他更不得了了,在外另置了門戶,養起一個姨太太來。除了周重霄、梁娉,還有大房趙琬瑱,家裏是沒有人不知道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