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娉在火車上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已到了滬上。
搭車回周府,城中車馬人流少得可怕,各個路口都有巡警。地上滾動飛過的碎紙忽貼到車窗上,上麵寫著“停止內”,“戰”字缺了一般,紙上鮮血凝固成暗褐色。驀然映入眼簾,觸目驚心。
梁娉覺得有些冷,緊了緊衣襟,剛要問坐在副駕駛的陳副官什麼時候才到。車子猛一個顛簸,梁娉險些栽倒,陳副官頓厲喝一聲:“怎麼開車的!”
又轉過來問:“夫人有沒有受傷?”
梁娉撐著車門起來,額上撞出了一個小小的紅印子。她蹙眉推門下去,陳副官忙要阻止,已來不及。
車前躺著一個絨線衫戴帽子,學生模樣的人。梁娉忙俯身扶他起來道:“你怎麼樣?傷到哪裏了?我送你去醫院!”
那人在她攙扶下起來,一抬頭,是個眉眼清秀的年輕人。
“小傷小傷!”
邊說便要走。
梁娉見他額上有血,走路又跛著,顯是撞傷了的。便要攔住他。
那人急往後退了兩步,一咧嘴笑道:“這位夫人要是想補償,就來看我們的新戲劇罷!這是票!”
說著,跛著腳,很快的跑開了。
陳副官警惕的望著那年輕人,又瞧了梁娉手上的劇票,道:“現在的學生不思進取,總打著歪主意要對督軍和夫人下手。夫人可千萬不能上當!”
梁娉把票收起來:“誰會對誰下手呢?誰又是個好人?”
陳副官被她澄湛的目光一望,臉上一熱,不知怎麼回答。
梁娉上車,汽車向著周府飛馳而去。
她異常沉默,從下車到進府,回房,一句話未說。把端木恒給她的盒子打開,美玉炫目,小箋上的字跡清晰,鐵畫銀鉤,是很難得的瘦金體。
捐棄前嫌,來日方長。
他算是在和她道歉。亦是討好。
梁娉屏息,忽用力將抽屜打開,關上。落了鎖。
她不需要怨怪誰,更不必去原諒誰,周重霄說得對,她自己做的決定,後果要自己去承受。
旅途勞累,再加上她不知怎的又發起燒來,也不食晚飯,梁娉往被窩一鑽,又是昏天黑地的睡起來。
第二日醒來,是因外間爭吵。
從院子裏,一直吵到外麵廊上。
吵得她太陽穴突突發跳,腦袋漲疼得厲害。不得不撐著酸痛的身體起來,梁娉剛走到門邊,劉媽推門進來,道:“二小姐和四少奶奶又吵了起來,夫人去瞧瞧罷。”
“二小姐回來了?”
劉媽點頭。
梁娉也不去問什麼時候的事,披了衣裳出來,走到樓梯邊上,就聽見周佩芬尖著嗓子喊:“你們串通起來要我祖母的命!我不信大哥這樣糊塗,被那梁家的交際花灌了迷湯,六親不認!你給我讓開!”
金碧芬扶著腰道:“我偏不讓。你拿我怎麼樣!”
又嗤笑了一聲道:“二姐,你別叫人當槍使了還不知道緣故,白白在大哥那裏添了一樁壞印象。你要叫大哥不厭煩你,肯瞧你一眼,不如安安分分認了梁娉這個嫂子。許大哥還肯睜隻眼閉隻眼,由你那齷齪心思瞎盤算。”
“金碧芬!”
被人戳中隱痛,周佩芬惱羞成怒,抬起手來把人一推。
梁娉見狀,驚恐萬分!那金碧芬身後就是樓梯,她是雙身子的人,這一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