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神不定的回到周府,坐立不安。
陳媽看她來來回回的走動,也不叫開飯,便上前喊了她兩聲,梁娉像是沒有聽到一般,忽一個轉身走到外間去掛電話。拿著話筒,也不知道要打給哪一個,轉到廊子裏來,順著長廊,出了院子,一直來到她四哥梁紹休養的院落裏。
談美華不知道去了哪裏,房裏隻一個叫小蘭的在照顧。
“四嫂人呢?”
梁紹握著小蘭腕子的一隻手飛快收了起來,臉上訕訕笑著:“你怎麼突然的就來了?”
梁娉目光在小蘭身上一轉,小蘭早縮肩含胸的逃了出去。她蹙眉,扭頭望向梁紹:“四哥!”
梁紹心虛的移開視線。
梁娉恨不得的歎了一聲:“你在浙江胡來也就罷了,這裏是周府,你不顧你的臉麵,也多少看在我的臉上。”
梁紹低著眼皮不說話。梁娉見他這幅模樣,也是有話說不得。
半晌道:“腿好些了?”
梁紹擠出一絲苦笑:“多早晚都是個廢人。”
“四哥!”
“有六弟的消息了?”
梁娉搖頭。
兩個人俱是沉默。
半晌,梁娉道:“四哥,你還記得小姑姑嗎?”
“哪個小姑姑?”梁紹一怔,反應過來,“你說三房的那個,半男不女的?”
梁娉知他說話從來是這樣不拘小節,在凳子上坐下,點了點頭。
“好端端的問起她來做什麼?”
梁娉未和他實話實說,隻講:“今朝在街上碰見了,想問一問你,你知道自三房的伯伯伯母過輩之後,她是以什麼為生的。”
梁紹伸出一根手指來放在眼皮底下搖了搖:“這個人你要少和她接觸。據我從爹生前提起的意思裏,這個人竟和東北的傅建榮是很有往來的。不但傅建榮,南京方麵,北平,還有日本和英國,和她都少不了聯係。阿爹曾告誡我們梁家的子女,不得從政,你要和她一搭牽,可就是壞了阿爹的遺訓了。”
梁娉臉上滑過一絲弱色。她拿手絹掖在唇角掩飾了下:“我不過隨口一問,你就說這樣多的話來教訓我。我是個女子,何曾能去從政呢?”
她說著,黯下神色:“可要我不與這些事牽扯上,爹何故要救周重霄,姆媽又為什麼要把我托付給他.......”
梁紹握住了她的手:“好妹妹,是兄長虧欠了你。”
兩人正說著話,談美華把簾子一掀,譏諷道:“喲,趁著我不在,趕著過來認錯求和了?好便當的事體!”
眼鋒轉落到梁紹臉上,她上去拿指頭戳住梁紹的額頭:“你這個死沒用的!她三兩句話你就心軟了?以後你就隻能躺在床上當個死人了!還真得多感謝你的親妹子!”
“美華!”梁紹握住她的胳膊,“我是七妹救回來的,你說話不要這樣難聽!”
“是啊是啊!就我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她是個大善人,我就是那唱黑臉的!你們兄妹情深,我不妨礙你們就是了!”
說著,把那抽屜一開,抓了一把鈔票就要走。
梁娉忍著,忍到這時忍不住了,往她跟前一擋,瞪著她手裏的錢道:“你拿這些錢去做什麼?這錢是我擱這兒給你亂花的?放下!”
談美華梗直了脖子,緊抓著錢往手包裏一塞:“你給了梁紹就是他的,他的就是我的!我們夫妻之間的帳,輪得到你來算!”
“錢是我留給大哥花銷用的,你要拿出去爛賭,休想!”
梁娉厲了眉眼,上前要去搶,談美華把她往邊上一推就往外跑,梁娉後腰撞到床沿上,剛要起來去追,梁紹拉住她。
“四哥!”
梁紹搖搖頭,梁娉咬牙憋屈得一跺腳,轉身也出去了。
稍晚,金碧芬又來了一遭,打聽她父親的事情。
梁娉滿腦子是梁思議和東北、南京、北平還有日本人之間的關係,想得腦袋十分之疼,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了不知有幾個鍾點。口渴得厲害,起身要去倒一杯水喝,腳踩點地人先晃了兩晃,她抬手一摸額頭,隻覺手心和額頭像是兩團火,彼此遇著了彼此。
她喊了兩聲陳媽,也不知是她嗓音太低,還是陳媽睡得沉了,始終沒有人回應。
她想忍一忍,熬到天亮,又禁不住那焦灼在喉嚨口燒火似的蔓延。趿了鞋剛開門,陳媽披著衣裳過來:“少夫人,你怎麼起來了?”
“我要一口水喝。”
陳媽應聲要出去,又回過來說:“我聽到外頭院子裏像是有聲音,剛才出去望了一望。廳裏的燈亮著,我望見有人往四房那裏去了。”
梁娉敏銳的捉到“四房”兩字,忙道:“可知道是什麼人?”
陳媽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