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外麵的聲音越來越大，好像是有很多人從四個方向圍過來，將他們的車子團團包圍住了。
“這些什麼都不懂的窮學生！呸！就知道搗亂！”陳副官罵了一聲，從車子上跳下去，囑咐梁娉別下車。
隻聽到車外打砸的聲音，車子被人猛烈的推晃著，還有那手槍的聲音石破驚天。
好一會兒，陳副官再度跳上車，一腳油門踩下去，車子橫衝著闖了過去。
“幸好督軍早料到了。”陳副官道，“這些麻煩鬼！”
說著，陳副官一個急刹車，過來給梁娉開車門。外麵有另外一輛車等著，兩個軍官模樣的人朝著梁娉和陳副官行了個軍禮。
陳副官就道：“夫人請。”
梁娉下了車，問：“這是怎麼回事？”
“督軍猜到那幫蒼蠅一樣的窮學生要堵督軍府的汽車，讓我打個幌子，兜著他們逛上一圈。娘個西皮，這些窮學生是要教訓！”
陳副官說著，拉開車門讓梁娉上另外一輛車：“等上了火車他們就沒轍了。”
陳副官跟著上來，叮囑替換他們兩個的軍官道：“那些窮學生不要命，你們自己當心點兒，該動槍就動槍，別娘兒們兮兮！”
梁娉聽了心裏不是滋味，但在這種時候過問這些事情，顯然不合適。她心事重重的跟著陳副官往火車站去，又跟著上了火車。
在包廂裏安置下來，陳副官出去打水，梁娉覺得悶，打開包廂門便出去走走。不知道則鳴現在怎麼樣，她這心裏被兩樁事情兩個人拉扯著，總疼得很。
抬手在胸口拍了拍，她長吐了口氣。陳副官拎著水壺過來，瞧見她站在外麵，忙上前道：“夫人還是進去的好。火車上人多眼雜，那些窮學生就跟蒼蠅一樣，哪裏都有他們的人。”
“陳副官，你對學生的意見像是很大。”
陳副官毫不掩飾厭惡：“什麼都不懂的小崽子！老子們在前線拚死拚活的時候他們還在娘肚子裏蹬腿，這個時候跳出來指揮老子幹活，呸！”
“學生也是中國人，擔心國家大事，南京要是辦得好，誰也不會有意見。”
“夫人這是在替窮學生說話？”
梁娉深吸了口氣，搖頭：“大家都是中國人，要是我們自己都不團結起來，誰又能瞧得起咱們？我不幫著誰說話，隻是陳副官，你看看窗外，就這樣的中國，誰能夠坐得住，不替它呐喊兩聲呢？”
列車從田野間開過，兩邊田地裏觸目可見的不是碧綠莊稼，滿目麥田，而是一個個瘦骨嶙峋的難民，一具具橫陳遍野的屍體。
“古有五胡亂中華，今是列強瓜分。內憂外患，假如中國人還不知道聯合起來對抗強敵，到何年何月，這樣悲慘的情景才能見著改變？”
“也不是我們想關他們，是那幫小子欠揍！”
梁娉微微笑了一下：“他們到底還是年輕。”
陳副官正想要說什麼，忽然從走廊的盡頭跑過來一個人，朝著梁娉撞上來，後頭好幾個列車員追著他。他趔趄著爬起來就跑。
陳副官拔槍就要射擊。梁娉忙握住他，麵色發白，陳副官以為她受傷了，急扶著她回包廂。梁娉握著他的手使足了勁兒。剛剛，她像是看到了宋則鳴。
滬上到浙江快得很，天明之前他們已經站在了浙江車站上。
梁娉沒有提前通知梁家的人，和陳副官一人叫了一輛黃包車。
到家的時候是淩晨三點鍾左右。家裏的老媽子一瞧見是梁娉，激動得什麼似的，橫豎不過三五天沒見，倒像是三五年未見著麵了一樣。
梁娉眼睛也有些紅。劉媽媽是跟著她母親一道嫁過來的，母親跟了父親去了之後，這家裏就數她最疼她。
“小姐瘦了。一定又不肯好好吃飯，這一遭回來，劉媽媽給你做你最喜歡的桂花湯圓。”
梁娉紅著眼睛點頭，兩個人正說著話，從裏邊傳來一道女聲：“七姑娘回來了？人呢？怎麼不趕緊迎進來？”
說話間一個穿著高叉旗袍，卷發逶垂，珠光寶氣的女人迎了出來。她一把握住梁娉的手，眼睛在陳副官身上打轉。
梁娉喊了一聲“四嫂”。
“怎麼，姑爺沒一起回來？”
“他近來事忙。”
談美華立即甩開了她的手，臉上也不好看起來：“姑爺這是忙呢，還是不把梁家放在眼裏？”
劉媽媽忍不住：“小姐才剛回來，四少奶奶是連氣都不叫小姐喘嗎？”
“劉媽！”
梁娉把劉媽拽到身後：“四嫂要是不歡迎我回來，我即刻就能走。陳副官！”
陳副官軍靴往地上一跺，威嚴得很。
談美華繃緊了臉，不耐煩看他們，拎著包就要走，梁娉就問：“四嫂這樣早出門是有什麼急事嗎？”
她哼了一聲：“你哥在那鬼地方待著，你們坐得住，我坐不住。”說罷，擺著腰出去了。
劉媽氣道：“說這氣人的話！誰不知道她是又去找那些牌搭子打牌去了。”